元嘉十七年,腊月十五,宜嫁娶。
摄政王的嫡女明月郡主下嫁承恩侯府世子,二人郎才女貌,且为陛下赐婚,全城之人皆称赞天作之合。
十里红妆,绕城一圈,场面之恢弘盛大,赶超公主,足以见郡主受宠程度。
八抬大轿从承恩侯府正门进入,去掉了踢轿门等仪式,跨过火盆,郡主正式进了魏家的门。
侯府附近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百姓前来观礼,想沾沾喜气。
一对新人站在正堂中,身着大红喜服,共牵红绸,一旁的礼生诵唱:一拜天地。
二人还未拜下,尖锐的嗓音传来:陛下驾到!
吕妙因闻听,身体微颤,险些站立不住,幸亏被身后的灵官扶住。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跪拜行礼,齐声道。
十六抬的华贵御辇被层层帐幔遮挡,不见天子真容,只响起低沉悦耳的话语:免礼,朕来迟了,仪式继续吧。
而后是隐隐约约的咳嗽,但很快被再次奏响的喜乐声淹没。
一拜天地。
拓跋朔方斜倚在轿中,静静地听着帘外的唱和声,像另一个世界,每个人都被喜悦、热闹所包围,只有他感到冰冷和孤独。
若说没有眷恋是骗人的,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余岁的年纪,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别家的少年正活得鲜衣怒马,快意人生,三三两两,似烈焰繁花。
他虽贵为天下之主,受万人敬仰,一言一行,却注定战战兢兢
幼年时的父母双亡,弟兄反目,宫廷巨变,诡谲风云,逼迫他不得不手染鲜血,早已成为心中无法解开的结。
原以为这一生不再为自己而活,誓要做一明君英主,只求百姓安乐,山河无恙。
便也,死而无憾。
谁知却有了她,当第一次将她抱入怀中,他升起一股奇妙的情绪,只有她是属于自己的,只有她是拓跋朔方这个人真正想要的,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奈何如今,江山尚未安稳,盛世还未到来,需要他的地方太多太多,还有他最放心不下的那个少女。
本以为可以安然赴死,到底意难平。
怨这命运不公,怨这盛世繁华自己还未亲手创造,怨这所爱之人自己终究不能相伴而终。
他剧烈地咳起来,喉咙一阵腥甜,滴答声传来,下颚有些温热,拿帕子去擦,展开,点点猩红。
他尝试运功压制,终究不敌,噗地一声,血迹斑驳,有些在帕子上,有些溅到鸳鸯剑下垂着的流苏剑穗。他顾不得别的,赶忙站起身拿袖子去擦,暗金色的剑穗光泽黯淡,沾染着缕缕鲜血。
那血红刺痛了他的双眼,剧烈的头痛袭来,他抑制不住地抽搐,失去了意识。
噗通一声,像什么重物倒地。
吕妙因头上盖着盖头,只好低下头,视线顺着脚下看向声源处,那一幕,她终生难忘。
皑皑白雪之上,散落着漆黑的鸦丝,同雪一样洁白的长袍沾染大片猩红的血迹,那人了无生气地躺在雪地中央,长袍被雪水洇shi,俊美的脸庞埋在雪堆中,狼狈不堪。
天呐,是陛下!
是啊,我亲眼看到他摔下来。
陛下不会......
婚礼现场大乱,尖叫声,惊呼声,哭声,嘈杂纷乱。
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嗡鸣声,那抹身影就那么躺在雪地上,像睡着了一样,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显得那样孤单,安静地躺在角落里,不想扰得别人为他心烦,孤单到小心翼翼。
她一把掀开盖头,扔到一边,困难地挪动着步伐,她感觉浑身的血ye都凝结了。
所有人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她满脸泪水又满脸木然,有人挡在她面前便被她推开,一言不发。
她来到他的面前,猛地跪在地上,执起他冰冷的右手,贴在自己的颊边,然后,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郡主!毕连低呼,膝行过来拉住她的手,被她甩开,继续扶着他冰冷的手,疯狂扇自己巴掌。
毕连是拓跋朔方最贴身的人,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事,不禁哭喊道:郡主!郡主,您这是何苦呢......
她充耳不闻,嘴里喃喃着:你打我,打我,我不是人,你打我......
可地上的人如何应答?
她眼睛一翻,仰身倒地,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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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的喜床,手被人握在手心,她缓缓抽出。
魏平被这微小的动作惊醒,见她醒了,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你醒了,我去叫府医来。
不必了,她拒绝,边下床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