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陌生又熟悉的长相。她记得他被人从殿内拖出来的样子,干瘦痴迷像入了魔障一般,如同行尸走rou。
那样一个求道成痴的人,好像变成另一个人。
大殿之上的男子虽清瘦,浑身却是说不出的威严。像是破茧重生的蝶,从一具行尸走rou变成了有血有rou的活人。
仅一眼,她便没有再看。
礼数周全,行云流水般跪下去。
☆、荒谬
大殿之下的男子缓缓步下来,站在她的面前。那华贵的靴子停在不到她两步之外, 沉沉的压迫感自头顶传来。
她再一次肯定, 眼前的太子不是从前的那一个。那个人一心痴迷道术,虽是太子却不与世家打交道, 更不会有这样的威压。
“知道孤为什么召见你吗?”
“臣女不知。”
“起来说话,随便坐。”华贵的靴子往右移动一步, 靴子的主人似乎很是闲适,仿佛在与一个老朋友话家常。
梅青晓谢恩起身, 并不敢坐, 更何谈随意坐。
“怎么?你怕孤?”
“君臣有别, 臣女不敢越矩。”
太子也不再三,眼神望着殿外, 目光极是难懂,“你必是很奇怪, 孤为什么见的人是你, 而不是寿王?”
她没有回答。
太子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 “孤有一事不明, 你怎么知道你妹妹在极乐观会出事,居然连夜赶去救人?”
她心一紧, “臣女与妹妹自小感情深厚,那日一听她不在家中,不知为何眼皮直跳心绪不安,这才去了极乐观。”
“姐妹同心,倒也合理。”太子说着, 双手缓缓放到后背,来回踱了两步。“孤还听说你以前甚是不喜寿王,眼下看来你们感情倒是不差,不知是何缘由?”
她的心紧了又紧,太子这是在套她的话。已不用再怀疑,太子殿下正是与她一样有特殊的奇遇,才会有今日的召见。
“人心皆rou长,日久则生情。”
太子唇角泛笑,“极是有理,日久则生情。”
殿内很静,原本供奉的三清真人全部移走,镶金的香案也已不见踪影。撤掉那些修道之物外,殿中空荡得紧,唯有雕龙的金柱屹立。
外面的宫人无一人敢抬头,也无一人敢偷听里面的人谈话。自从太子烧了道经后,东宫所有的人全部被换。
这些新换来的宫人见识过太子如今的雷霆手段,一个个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更不敢像以前在东宫当差的人一样蒙混太子。
从前东宫的宫人们着道袍,个个都能扯上一段道经说个二四五六来。如今的宫人皆是宫装,东宫内外无一丝香烛之气。
未知则生恐惧,梅青晓纵是活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年的鬼,此时也难免心中忐忑。不知太子到底意欲为何,更不知他会如何对付他们。
“不必紧张,孤与从前不同。”
她有了答案,心里惊涛骇浪。难道说眼前的太子与从前的太子并不是一人,他并不是和自己一样重活一世,而是借尸还魂?
一念起,更是惊骇。
既是借尸,那他从前是谁便无从得知,更添许多变数。
“孤曾有一梦,梦中甚是蹊跷。孤梦见这大梁江山改了姓换了面,而梅姑娘你不愿嫁孤的皇弟为妻,一头撞死在梅家的气节柱上。”
惊骇更甚,她脑中纷杂。
他到底是重生了,还是换了魂?
“殿下,梦魇而已,不必当真。”
“既然不必当真,梅姑娘你又为何言不由衷,自己当了真?”
她惶恐着,跪下去。
华贵的靴子再一次踱到她的视线之内,靴子的主人微俯着身注视着她。突然低低笑起来,慢慢拾起身子。
“别怕,孤不会杀人灭口。只是孤太想找个人说一说,而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孤相信孤说的话的别人或许听不懂,梅姑娘却是心知肚明。”
她不敢随意接话,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太子也不等她回答,又道:“孤曾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梦中之事或是预知后事。若孤所做之梦会发生,那为何你又出了许多的变数?初时我也以为是寿王,后来仔细一想你的态度转变,或许那个人应该是你。”
“殿下,臣女愚笨。不知前世今生,只求此生无憾。”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宜再装糊涂。
“说得好,只求今生无憾,孤亦是如此想。”太子说着,举目望着空旷的大殿,“孤在梦中旁观着一切,父皇与孤都沉迷修行道术,荒芜了朝政。好好的皇宫成了道观,道士横行天下,弄得民怨四起。孤心急如焚,恨不得冲破梦境力挽狂澜,却无奈囿于梦中无可奈何。”
梅青晓听得云里雾里,饶是她重活一世做鬼多年,也不太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前世的他,明明痴迷道术不顾民生,何故说出这样的感慨之言。
他到底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