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少林一走,二人就开始整理堆放残羹冷炙和脏污碗碟的桌面。店里也提供西式简餐,味道不怎么样,胜在价格很便宜,所以很多顾客点了之后吃几口就剩在那里。
“好浪费。”辛灿站在流理台洗碗,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话。
桐生正在弯下腰扫地,这是以前桐花在的时候定下的规矩,打烊后要扫地、拖地,必要的话把灯也要擦一擦。
她既然不在了,就没必要这么认真了吧。桐生把扫把朝空气随便挥了挥,“真累啊。”他打了个哈欠,算下来应该扫了十秒钟的地,就像个老年人一样颤颤巍巍地侧卧在沙发上,斜视一心一意洗碗的辛灿。
“洗完之后把桌子也擦一擦,就可以上楼休息了。”
“大家都剩下这么多吗?”
“啥?”
辛灿把浪费的食物统统倒进垃圾袋。
“因为难吃吧?”桐生回答。
辛灿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答案,“既然要做,为什么不做得更好吃一点?我晚饭是在附近吃的,虽然东西看起来一般,味道很好,我们也可以做做改良。”
桐生坐起身,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包烟,接着是打火机清脆的声音。
“太麻烦了。要我说,咖啡店只卖咖啡不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说食材不够呢。”辛灿说,“你明明就想把事情做好。”
那是你擅自做主的,我可没这么想。桐生在心里回应。
水声逐渐变大,是辛灿在冲洗沾满洗洁剂的碗碟。
“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小桐。”他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以前好像很认真。”
随便你怎么说吧——他心里这么想,敷衍的道了一句晚安,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里是二楼朝南的房间,走廊很长,经过浴室和洗手间,尽头才是杂物室。现在辛灿就在那个不足十五平米的狭窄空间里搭了个折叠床。
窗外偶尔闪过车辆的灯光,闪烁的光线让桐生想起幼时经常玩的万花筒。从底面朝里望去,画面旋转着,耳畔传来咔嚓咔嚓的碎片聚拢再分散的声音,眼前之景大不相同。仿佛有谁躲在小小的万花筒中,随意启动使用者脑海里的分镜。
回忆也是一样。
光是想到辛灿就睡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回忆里的世界就被微微撼动。某一栋楼,某一条街巷,某一棵春生冬败的植物,某一家经常光顾的小店,记忆就像暗房里逐渐呈现景致的底片,然而转述给大脑的瞬间,变成了万花筒那光怪陆离的内部。
他想起十五岁的少年时期,他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辛灿的个头最高,身形挺拔,走在一群人里面显得鹤立鸡群。相比之下,桐生又矮又小,说话着急了还有些结巴。要不是辛灿执意带着他,几乎没人主动跟他玩。
男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漫画、游戏和女人的话题,不知是谁提到高年级刚结束的分化检查,同学拍了拍辛灿的肩膀说:“别人我不清楚,你绝对是个alpha。”
有人立刻插话道:“也不是个子高就是alpha啊。”
“还有脸。刚才走过去的那群女生一直偷偷瞄我们这边,女人就喜欢他那种脸。”
那种是哪种?桐生想问,但一看到辛灿一脸坦然地接受夸奖,他一下子就懂了——这个人大概永远不需要自己手yIn吧。出于浅显的理解能力,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Alpha,希腊字母表中的第一个字母,代表着宇宙和社会的开端。他们占据人类总数约百分之十五的比例,是社会各项组成部分的领导和先驱者。大部分人类在十五岁左右就会开始分化,政府每年委托学校为学生进行分化检查。为了不让处于潜在分化期的年轻人受到彼此信息素的影响,专为alpha设立的高中越来越多。这种逻辑就像是赛跑的时候,大家都倾向于挑选更强的对手进行同一跑道的竞争,即使落后于人,总比自己平时的发挥要好,所以大部分家长会花功夫把小孩送进alpha专立校。
可是,辛灿只是看起来“能干”,他付出的心血只有桐生知道。他每天学习到深夜,请了好几个补习班老师,做了无数套练习题才勉强挂在年级前十。他很怕数学和化学,经常做着试题就打瞌睡,可是不做又不行,他爸妈估计已经把他当成alpha那样训练了。自从上高中以来,桐生就没有见过隔壁那栋楼的一楼晚上在两点前熄灯。
体育也是。父母要他每天跑十公里,结果膝盖受损严重,至今也需要多加注意。每天他要吃很多鸡蛋,很多牛nai,还有一大堆维生素钙片之类的东西,虽然他已经是同龄人里面最高的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对面这家人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辛灿的父母好像经常吵架,桐生从阳台望出去,可以看见他们家的窗户上映着一男一女争执的场景,这令他感到无比担心,不知道阿灿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波及到?别傻了,小孩子怎么可能不受到波及,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一直在向老天祈祷,祈祷阿灿可以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