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结空花曦曙复昏暝
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昔人所创古术中,多有繁复奥妙、巧夺造化之法,其有玄光一阵,能为者寥寥,盖因此阵乃藉草木砂石所附稀薄灵素重构法象,玄而又玄,虽无攻敌守御之利,却有回光溯旧之能。
飞云顶上地势开阔,善法慈抖开饱吸灵素之金粉,当着众人之面催动玄光阵,阵中悬像如镜,将前日场景历历重现。你道他何敢如此,原来,善法慈事先已将此阵从头至尾演练一遍,掐算时机,于所集灵素中剔出要紧处,余者重作拼接。因他技艺极Jing,手法可谓天衣无缝,直将假情曲作真相。
千言万语不敌亲眼目睹,看罢映像,胜云霄半晌不得语,弥清尘、素凝华二女已是眼角含泪。
地上,被捆龙索捆住手脚、垂首委顿的两个汉子,正是隅岭二邪,飞云顶上斑斑鲜血,都在昭示他二人的罪孽。一旁,季沧澜由一名少年弟子搀扶,面色苍白,气力不支,胸口臂膀缠着白纱,一副重伤未愈之貌。
胜云霄收回视线,向善法慈道:「师父现可安好?」
「掌门师弟为孽徒偷袭所伤,此刻正在闭关疗养。事关生死,亟需静心,我等万万不可惊扰。」
驾驭玄光阵极耗心力,善法慈稍事休息,抹去额上薄汗,又道:「问天崖上罡气盛猛,灵素冲散,难以汲集。待你师父出关,你可与他细说。」
胜云霄踌躇片刻,转向另一侧。
「秋墨旸,你私开鸾明结界,勾结隅岭二邪,纵其残害同门,罪不容赦,你……你可有何隐情?」
若非有玄光阵为证,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沉默不语的师泠风,其正体竟是那Yin沉的同门师弟秋墨旸。
「云霄师兄,你不替受害者讨还公道,却反问罪人有何隐情?」季沧澜忿然出声,「方才你也看到了,这厮偷习禁术,夺泠风师兄之舍,事后还施以毒手,若非师伯及时出面,却不知他还要欺师灭祖到何时!」说到激愤处,季沧澜手捂心口,猛咳起来。胜云霄出手安抚,轻拍他肩头,顺道一探筋脉,察觉对方灵台气海一片混沌,想是伤重之征。
「大师兄,事情不是这样!」岳辰如何听得他人颠倒黑白,急声道:「此事从始至终都是……」
一个「是」字到嘴边,却断了下文。岳辰方欲道出「东方无极」四字,只觉口拙舌僵,咽喉如遭无形之手扼紧,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
就在众人视线以外,善法慈背靠石阵,露出冷笑。
原来,他在那二人身上皆下了一番功夫。对于岳辰,施的乃是一道「诉无邪」,只令他无法讲出东方无极与己之名,一时也就无从捅出真相。至于师泠风,所施之咒则是「诉无为」,连话也讲不出,罔论为己辩解。秋墨旸为人本就孤僻,不喜与人多言,此刻一言不发,众人也不觉有异。
趁着岳辰结舌之际,季沧澜截过话头,讥讽他道:「岳辰,你该不是与秋墨旸有了通jian之实,才帮着他颠倒黑白?」
听闻通jian二字,胜云霄面色一黑,打断二人争执,道:「此事留待他人归来再议不迟。」
「师兄你可想清楚,犯事的另有其人,当着全门受审的可是泠风师兄之躯。泠风师兄品性高洁,可曾愿意被人如此玷污身后清誉?」说到悲愤处,季沧澜语声哽咽,情不自已地落下泪来,受他所感,扶持他的少年弟子亦叫道:「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师伯可要为死去的同门做主!」
胜云霄不动声色拦下两位师妹,踱到善法慈身侧,道:「沧澜师弟所言甚是,只是没有师父之令,弟子亦不敢自作主张。师伯既在场,弟子想请教师伯有何见解?」
善法慈微微垂目,道:「我等修法之人,以扶助苍生为任,俗世小我早已抛之尘外。这些年来,有你师父坐镇觉天门,吾才能安心云游八荒。如今你师父既欠席,你身为他的首席弟子,仁厚不可失,决断亦不可无。此乱虽为外邪所致,个中详细若传开去,毕竟有伤门风,况且泠风师侄已被孽徒打散元神,回天乏术,你师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若你顾惜同门之谊,不忍相残,不如,就让他自决罢。」
善法慈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季沧澜解下随身佩剑,掷在了师泠风跟前。
至此,多说无益,胜云霄索性背过身去,不再观看。师泠风低着头,不声不响拾起剑,哪知下一刻,他手腕一翻,剑锋朝着季沧澜陡然刺去。
然此季沧澜又岂是彼季沧澜,师泠风的满腔恨意,他如何会不知?这徒有招式而无威势的一剑,寻常虽可轻松避开,但此时的「季沧澜」受伤极重,面对突袭,不及防备,只得扯住运剑者的袖子,顺应剑势飞出数丈之外,直往崖边跌去。
「师侄小心!」
善法慈眼明手快,抢先从袖里发出一枚银针,细细一线寒芒,正中师泠风足踝。趁着师泠风重心不稳,季沧澜暗中蓄力,反身一掌击在他后背。
「师兄——!」
岳辰挣开压制,奋不顾身向崖边扑去,顷刻之间,二人一先一后,尽皆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