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孩子问起你的过去时你愣了一会,不知该从何讲起。你的前半生可以用几句话草草概括,它本可概括你的一生,但却因三十年前的某一天而被迫解开了对你的囚禁。
你想以这一天为切入,但又不知道是否该按时间顺序讲述,张开嘴发出一个带有犹豫意味的低音后,你略过那些最受喜爱的情节,谈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我在他们中见到了我抚育过的孩子,他叫赛特。"
你的孩子本以为你会顺着这个名字讲下去,但你却又转回了那些如今被带上政治考量写进书里的故事,你的孩子比你还要熟悉这它,所以他匆匆拿起外套跑到门外以行动结束了这个由他挑起的话题。
你隔着几层特制的玻璃墙对着孩子用唇语"说"了"再见",然后躺回床上,按照医生的嘱托给自己注射药剂,药ye是透明的,包装上是你看不懂的符号,你用微创针在自己的胳膊上盖了几下,皮肤上出现一个奇怪的标志,这说明你注射成功。随后你的脑子清醒了些,视野边缘不再出现数个相似的身影,待他消失后你却转头向一边看去,好似对那个让你被诊断为"重度中毒性Jing神分裂症"的原由之一十分不舍。
你闭上了眼睛,不到一会又醒来,数个整齐嵌在天花板上的巨大灯泡和那刺眼的光晕,让你的脑中被白色的光斑填满,这瞬间将你拉回了数年之前,你不安的眼睛在眼眶中剧烈颤动着,好像又看到了过去的一幕。明明眼睛被白光刺得发疼,你却"看到"几个毁掉你一生的Yin影朝你俯来,你的恐惧促使你喊出那个名字,"赛特!"。
你尖锐的声音使靠监控观察你受治疗的反应的医生十分难受,他按下了一个按键,渐渐地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肌rou,眼皮垮下,声音渐消,视野里光晕和"Yin影"都混作一团,好像有水滴的声音,"啪嗒""啪嗒"几声后你睡了过去。
你醒来时母虫当天孕育的第三批虫蛋正在破壳,由你照料的那几颗蛋的蛋壳表面有蛛网般的裂痕。你从属于自己的孵化室里走出来,正准备通知母巢中部的雌虫过来准备抱走虫崽,不想一声巨大的爆破音从母巢中部传来,此后你便被一阵气浪掀起撞到了孵化室墙上跌进废墟里。
你咽下漫上喉头的鲜血,忍住随时会让你倒下的剧痛,挖掘着身下破裂的墙体,抢救那几枚正在孵化的蛋。你蜷起身子将找到的蛋护在怀里,蛋里的虫崽仍在坚持破壳,你能感觉到那微弱的动静。
你看着狼藉的四周,看见有雌虫同刚才的你一样在抢救虫蛋们,如此混乱的场景…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顺着那滑腻的血摸到了自己的耳朵。
从那爆破声响起后你就没听到任何声音。
有三个孩子在你的怀中破壳,还有两个在被你巡回时便没了什么动静。你解开外套将孩子身上的黏ye擦干净,又用身上布料最软的衬衣将孩子们包裹起来。你感觉自己的头十分沉重,视线开始摇晃,以至于你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将两只衣袖打结。当你艰难地半跪在地上,摇晃着准备站起来,你的衬衣突然滑开,几个孩子向下落去,你只能惊慌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叫了什么,向下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嵌住,索性孩子们也被谁从空中捞进了怀里。
你顺势向那边看去,一队穿着机械骨骼的雄虫们围绕在你身边,嵌住你手的那只雄虫的脸凑近了些,眼部的电子屏幕上闪过一些奇怪的符号,他裸露出的嘴部不停动着,你除了有些害怕的向后缩身子外,给不了其他反应。
你被雄虫们放进了一个保护球中,他们推着外球从废墟上离开,你坐在稳定的内球里,茫然地看着你从出生便呆着的母巢——现在的废墟。你转过身朝最中心的位置看去,翻滚的烟尘下只能模糊看到某个巨物的轮廓,另一些和在你周围的雄虫穿着不同的雄虫整齐的朝那个裂口涌去。
你呆呆地看着,内心涌上了许多情绪,一种奇怪的声音无端地出现在你的脑海中,先仿佛不甘的嘶吼,后面渐渐的成了趋于无的悲鸣。
这是你孩子想从你这里得到的记忆之一,这一些由你们孕育的孩子们对那个与你们相似却不同的,Cao控了虫族数万年的母虫是那么有兴趣,以至于他们不停地挖掘你们的伤口想从你们支离破碎的描述中拼凑出母虫的一切,武断专横的样子同给予他们另一半基因的雄虫是如此相似,当你与他们对视的时候,那些被你拼命遗忘的过去随着某些被保留下来的东西一并回来了。
你被雄虫们互送到了母巢外面,一个完全不同于母巢的世界,矗立的高楼大厦有萤光的边界线,色彩艳丽的灯箱广告牌和led灯屏填充着建筑物间的缝隙,巨大的机械臂在城市上空缓慢移动着,它轻轻一扫就能摧毁你能看到的所有建筑,而被它衬托的仿佛灰尘的飞行器正快速向你的方向飞来,上面站立的雄虫怀抱着某种巨大的武器,浑身被护甲与外骨骼包裹,仿佛一个陌生的种族。
你被所看到的一切震撼到,这样的感觉一直未曾消失,每当你回忆起这一天,数十年建立的认知在面对另一种成熟文明时被全数推翻的那种震撼,某种程度上支撑着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