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
夜风裹挟城市的灰尘味吹进沉默的车厢，厉芒星缩起肩膀，挺直的锁骨更加明晰，双手搭在大腿上压住被风掀起的裙摆，局促地往下扯。
厉靳转头看了他一眼，将搭在椅背的外套扔过去。厉芒星捧着外套不知道该不该穿上，只好小心地抱在怀里。
衣服有股淡淡的香味，甜而冷冽，他悄悄把下半张脸埋进去深吸一口，又闻到松杉的辛辣厚重和艾草的清苦。
好安全。
久违地感到一阵放松，他缓缓地阖上了眼，并未察觉男人的视线。
厉靳看着他长而纤弱的睫毛垂下，显出一种浅淡的柔和。头发卡在耳后露出软和剔透的耳垂，飞逝而过的路灯光线照出厉芒星天真无辜的面容。
他先将音量转到最低，才打开音乐。
做这一行当被人算计是常有的，纵然厉靳再小心谨慎也会有那么一两次着了道。
年初的时候做了笔大买卖逗人眼红，徐侯带着人被支去码头验货。信任的副手反水了，他在会所被捅一刀，没人接应，匿进了酒吧街附近的居民小巷。
双面开刃的匕首在腹部剜出一个稀烂的口，厉靳甚至感觉到鞋面都shi透了。
今天是春分，他想着，原来春天还可以这样冷。
心跳和喘息被无限放大，厉靳感觉快要被自己腥热的血给淹没。
八点半，宁静的春夜被稀罕的大风搅乱。
厉芒星打完工，冒险穿过小巷抄近路回家。
小巷昏暗，隔十多米才有一盏歪歪扭扭的老灯，照得窄道更加Yin森。
他嗅觉向来敏锐，一股穿堂风吹过来嗅到一股明显的血腥味，腿脚开始发软。这里经常有小混混打架斗殴，厉芒星想往回逃跑，又被良心拘在原地。
他胆子小，但是也没办法对一条命视而不见。
最好是一只流浪狗，他想着。
转过墙角就看到靠着墙背出气多进气少的厉靳，确实狼狈得像只野狗。
男人捂住腹部的手掌完全被鲜血染得黑红，面色惨败，冷汗将头发濡shi成一缕缕的，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风光模样。
这地方虽然隐蔽却难保不被仇家发现。徐侯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不知还有多久才能找过来。他浑身都在发冷，被这夜风一吹更是撑不下去了。血ye流失过多带来了寒冷与睡意，只强撑着留了一丝知觉来警惕外界动静。
厉芒星看着他身下那一大摊血腿一软跪了下去，手里提的零食散了一地。此时厉靳强撑着撑开眼皮，眼眶充血，眼神凶恶狠厉像犹斗的困兽。
厉芒星被他的眼神吓坏，往后爬了一米远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憋着一口气跑出巷子，男孩低头看到洁白的鞋面不知何时蹭到一摸鲜红的ye体。他蹲下去傻兮兮地用手擦，才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抖。
“呜......”他眼眶发热，接连几大滴眼泪往地上砸。血的味道又腥又甜像热气似的有温度萦绕在他鼻尖，他蹲在马路边干呕起来。
他哆嗦着把眼泪擦干，嘴唇因为呕吐变得鲜红，此刻被牙齿紧咬住神经质地来回擦磨。
怎么办怎么办？让那个人去死吗？要不要打120？看起来像被寻仇了，要打120吗？我再回去会不会也被坏人捅？那个男的会不会已经死掉了？我要不管他吗？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最后厉芒星握紧拳头，含着一包眼泪进了街边的小药房。
提着药包在巷口来回踌躇了好久，他抽了一下鼻子把又一次滚出来的眼泪擦干净给自己打气：一口气冲进去就可以了，至少要把零食捡回来！
厉芒星跑了一段又猝然停下，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有巨大的回音，听得他自己也心慌。于是他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向男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厉靳已经昏睡了过去，他动作很轻地贴过去抖着手试探男人的呼吸。
还好，虽然微弱，还在喘气。这让他振奋了一些。
他根据小说和电视剧得来的浅薄经验购买了纱布和酒Jing，想了想应该先消毒，于是将酒Jing直接浇灌在他凭借昏暗灯光判断的伤口处。
“Cao！”男人像是诈尸一般弹起，哑着嗓子低骂了句脏话，又重重地跌回去。厉芒星吓得手一抖整瓶酒Jing都撒了，眼泪瞬间彪出来，盯着突然醒过来的男人愣着流泪一会儿开始呜咽着抱怨：“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像是又昏迷过去了一般，男人再也没有动静。厉芒星生怕他死了，开始拍他的脸，带着哭腔低声地喊：“你，你别死——呜呜呜——”
“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呜呜——”他想着自己正独自面对一个死人就吓得流泪，哭着拿出纱布卷去缠男人受伤的腰腹。刚靠近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腕间带的那只Jing致小巧的女士手表蹭上半干的血迹，他像是被冻着了似的抖开男人的手，看见他嘴唇微弱得张合又抽抽嗒嗒地靠过去问：“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