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水牢禁锢稍歇,牢门倏然大开。
外头快步走入二人,正是受命看守我的弟子。
姓李的道:“他灵根低劣,不过是个废物而已,何必用仙索捆他。瞧他那娘们儿样,谅他也没这胆量逃跑。”
“长老吩咐,还是谨慎为上。”
他二人将我用仙索一捆,拖出水牢。
我尽力抬头,蓄起力气问:“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姓李的瞪了我一眼,冷笑道:“走,宗主要见你。”他用力扯了扯缚在我项上的仙索,踹了我一脚。那一脚正中膝窝,我经受不住,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虚虚喘出一口血。
他面露不屑:“下贱。”
血珠一滴滴坠在地上,还有些绽在我衣襟与袖口上,仿佛初雪中落了红梅。
仙索猛地一下绷得笔直。
“呃……”我困难地喘息,被迫踉踉跄跄地跟上。
方行数十步,似有阵法触动,周身骤然一暗。
我眼前漆黑一片,只得跟着仙索的方向艰难行走,不时剐蹭到两侧石壁的尖锐处,难免多生伤口。
甫一出刑地,如刀割般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登时吹得我伤口都结了冰。狂风和着簌簌冰雪打得我睁不开眼,我眯着眼,尽力睁开一条缝,眼前竟是一片冰天雪地。
环顾四周,无一不是冰晶白雪,嶙峋怪石。走出一射之地,一块二人高、三人环抱的大石映入眼帘。此处冰寒,石上难免泛出冰面的光滑。
上头刻着三个笔力遒劲的朱砂大字——憾天崖。
我如今犯人之身,灵力全无,自然惧怕冰雪,浑身抖得仿佛糠筛,两腿疼得走不动路,呵出的气也成了白雾。
未行几步,我便跪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肩徒劳地取暖,无论二人如何鞭打,我都没能在疼痛的促使下站起来。
姓李的一脚将我踹翻。我的头磕在地上,头晕目眩,险些就此晕过去。我茫茫然睁大眼,眼前尽是纷飞的白雪。我想起来,师父灰飞烟灭时,也是下了雪一般,片片白灰四处游离飘荡,而我只觉寒冷与孤独。
被寒冷麻痹的身体深处,忽然升腾起一阵钝痛。
疼得我仿佛被五马分尸,仿佛心被撕碎,仿佛每一滴血ye被蒸干。我疼得在地上抽搐打滚,捂着心口放肆大喊。
“好疼……我好疼……谁来救救我……”
姓李的上来揪住我的头发。
“你发什么疯,闭嘴!”
可我太疼了,我停不下来。
他一松开我,我就蜷缩着低低喘气。
“我好疼……太疼了,你们杀了我吧……”
他二人却不说话了,宛如被冻成了冰雕。
于是天地间只剩我一人,躺在皑皑白雪之中,肆意倾撒着痛苦。我早该知道,他人于我向来是看客。
我发癔症般喃喃自语,眼看一片雪花落在不远处,随即一片雪白的衣角落在我眼前。
我咬着牙抬头,顿时屏住了呼吸。
我大约见到了九天来的仙人。
仙人一袭白衣,负一柄长剑,垂眼看我时,无悲无喜。那双眼睛,比雪还要冰寒。
我认得他。
“这只镯子,是你的?”
他的声音颇为好听,沉稳有力,似能安抚一切空旷难忍的惧意。
我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身上叫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他见我久久不答,皱起了眉头。
我恍然回神,连忙道:“是……是我的。”我低下头,看着腕上的镯子,怔然道:“是我师父给我的……他让我,来找您……”我向他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求真君,救我。”
他沉默许久,道:“你师父死了。”他言语直接,且未有半点疑惑。
我听得难受,心中一梗,只得含着泪点点头。
“走。”
仙索应声而断。一件外衫落在我肩头,上头隐约带有一丝温度。
泪猝不及防落下来,落在堆积起的雪地里,砸出个小小的空洞来。
我打小便爱流泪,常被人取笑像个女娃。早些年我娘尚在世时,甚至为此卜上一卦,瞧她脸色,卦象应是不大好的。她只令我坐在她膝上,轻轻地抱着我,摇晃着道:“我儿命途多舛,将来是要为人落尽眼泪的。可人这一生哪来这么多泪可流,流尽了,便是如灯枯油尽。为娘的祈愿不多,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可‘平安’二字,说得容易……”许多年了,她温婉柔美的面目在我的记忆中未曾减淡。她余下的年岁,日日夜夜为我愁苦不已。但我想,她也明白,人间苦恨,岂是能轻易跨过的。
我将外衫裹在身上,仅凭一丝暖意支撑着站起。
“真君!这小子谎话连篇,诡计多端。那镯子古怪得很,在他手上怎么也拿不下来,连长老的法宝都被震碎了……真君万不可轻信小人言啊!”
伏元应是不愿与低阶弟子多言,抬手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