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一种越临近考试越散漫的虚无气氛在学生之间蔓延开来。说来也怪,高一高二的时候还很有拼命苦学的Jing神头,而到高三后期反而有种愈发强烈的放弃冲动。这种念头在齐修心里尤其明显。他每天都提不起Jing神,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晚自习时宁可先花一个小时来看闲书,也不想开始写卷子。按理说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是最踌躇满志、Jing力充沛的,可他仿佛像一个活够了的耄耋老者,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追求或眷恋的。
班主任发现他状态不好,语重心长地和他谈话,提醒他不要迷失,要全力冲刺,他也只能嘴上应着。就连向来对他不管不顾的母亲都破例给他加油鼓劲,叫他一定要考上奉大,给自己也给她争口气,不再让别人看低他们。这让他倍感烦闷。
这些情况,他唯一算得上朋友的鲨鱼大抵是不知道的。鲨鱼从不过问他学习的事,只会和他聊聊个人兴趣喜好之类的。在看出他也不太喜欢聊关于未来的话题后,两人也很少讨论将来会怎样。而齐修从不主动给鲨鱼发消息。有时他确实有不少话想跟对方诉说,不过点开和那人的对话框后他又不想打字了。
这个世界上能理解他的人大概不存在——就连他自己都没法完全理解自己。
早春时节还是分外寒冷,时不时下一场冰雨。若说农历二月的春风似剪刀,那么公立二月的风则似尖刀了,空气凛冽得直穿骨髓。一个周五的晚上,下了晚自习,齐修自虐般地溜出了校园,一个人往采贝码头走去。那里的周末晚上总是灯火通明,酒吧街人声鼎沸。他走进一间便利店买了个雪糕,又走出开着暖风的店铺,来到那座“Jing卫填海”下,顶着海风吃起来。
码头上林立的路灯将近岸的海面照亮。沙滩上的人不多,大都是些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用爱取暖,在这漫步。齐修咬着雪糕,突然有了下去走走的念头。
这个叫泠江的城市其实并没有江,河倒是有一条,往东流向入海口。齐修在这里出生长大,却从来没有深究过城市名字的由来。这个港口城市历史悠久,经济上也一直富有活力,却没有特别知名的高校。虽然当地的学校也不算差,但对于一中的尖子生们而言,留在本地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自己半年后可能就会离开泠江,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齐修心里的虚无感仍然大于压力抑或期待。他觉得自己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只能把命运交付给风,不知最后会被吹到何处。
不知不觉,雪糕吃完了。他想扔掉雪糕棍,海边却找不到垃圾桶。他一路走一路张望,看到远处岩石旁似乎有一个,便踩着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他走近那里,发觉前方的Yin影中好像有两个人。一对男女正在接吻。两人的身高有不小的差距。齐修发觉男方的侧影十分熟悉。定睛一看,正是鲨鱼和刘萍萍。
齐修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恐怕是大冷天吃雪糕的后果,他心想。身体已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向后转身,齐步走。
“啊!齐修!又是你!”身后传来刘萍萍的叫声,“你看他总是这样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盯着别人看,真是讨厌!”
你以为我想看啊。齐修在心里小声反驳。他没回头,加快脚步往码头上走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反正可以确定的是,鲨鱼没有叫住他。想来也是,他不小心撞破人家的好事,谁会乐意主动跟电灯泡打招呼呢。
齐修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宿舍,幸好赶上宿管查房。室友对他的晚归感到惊讶,他谎称路上遇到以前初中的老同学,多聊了一会儿。
匆匆洗了澡钻进和床板一样冰冷的被窝里,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检查班级群里有没有什么新通知,却看到鲨鱼的信息排在最上边:“我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
齐修回了一个问号。他也不知道那人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他上铺的室友见他刚熄灯就躺下,忍不住问:“你今天难得这么早就睡觉啊,没卷子做了?”
“就觉得很困。”齐修说。
对床上铺的人探出头来抱怨道:“学霸都躺了,只剩我还在奋斗!”
“我靠,你怎么搞成这样,像个午夜杀人魔似的,吓死我了!”他下铺刚从厕所出来,见到上铺额头上用毛巾绑着开电筒模式的手机,在黑暗中探头探脑的,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懂个毛,这是矿工帽给我的灵感!”
全宿舍都笑了。齐修也缩在被子里笑。比起同班同学,这几个室友和他还亲近些。虽然他跟他们除了学习以外也没什么可以谈的,但他们态度都比较友善。
他把手机扔到脚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起床再看手机,没有鲨鱼的新信息。周日在家休息一天,晚上又得回学校了。他在家里洗完澡才回宿舍,室友们还都没到。刚把书包放下,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鲨鱼打来的。
“你回到学校了吧?现在出来见个面呗。”
又是这种自作主张的命令式语气。齐修有些不爽:“没有,我明早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