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火烧了陈霂四万石粮草,彻底毁了陈霂的皇帝梦,若被抓住,陈霂大约会剐了他,所以他不会冒着被抓的风险逃跑,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跟谢忠仁那狗贼一个下场。因而这里,便是他燕思空的归处。
只有他死了,陈霂才无法拿他威胁封野。
他已为他亲爹娘和养父报了仇、平了反,他已救出了他的弟弟,他已兑现了少时与封野的承诺,若说还有遗憾,一是没能对得起佘准的屡次相救,食了言;二是没能手刃韩兆兴,但他灭了韩兆兴九族,倒也足够。
这一生,他拼尽全力,不辜负曾经善待自己的人,如今算不上圆满,倒还差强人意,所以,他何必再活下去,毕竟他已一无所有。
回顾这一生,他百般挣扎过,拼尽了浑身力气与天命斗,最终败的一塌糊涂,家,人,声名,理想,希望,他一无所有。
他曾用火夺走性命无数,只望这把火能将他一身罪孽焚烧殆尽,若有来世,清清白白地投个胎,做个微不足道地小人物,平淡一生。
眼前火光弥漫,灼烤着他的皮肤生痛,眼睛亦是快要睁不开了,但他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也未动。
他扔掉长剑和火把,退下身上的铠甲,然后从怀里轻柔地、珍惜地摸出了一样东西,一样火红的东西。
铺展开来,那是一片四四方方的红色喜帕。
他颠沛流离、辗转多地,什么金银财宝、声名清誉,都是身外之物,被他肆意丢弃,唯独这样东西,他始终贴身带着,现在,更要陪着他上路了。
他凝望着那鲜红的帕子,想起它被盖在自己头上的那一晚,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原来人之将死,什么也都能放下了。
他将喜帕贴在了脸上,轻轻摩挲着,他面色平静无波,唯独眼角淌下了泪水。
封野啊,我不恨你,望你有一天,也能不再恨我,他日再想起我时,还是少年时那令你欢喜的模样。
封野,我愿你,成为一代天骄,千古名将。
但你的愿望,我实现不了了。
第290章
元南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站在一间朴素的宅院内,院里有一棵高高的银杏树,待到秋日时,铺撒下一地金黄。
青年夫妻依偎在树下谈天,他们身边,一对少男少女正在舞剑,银杏树上有一个简陋的树屋,两个孩童在那树干爬上爬下,灵活的就像两只猴子,他们的笑闹声回荡在院内,久久不衰,但元南聿就是看不清所有人的脸。
元南聿想要凑近一些,甚至想要爬到树上去看看,可他刚走过去,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他已然站在了城头之上,黑压压的蛮夷大军正在逼近,残暴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他的心肺都被揪紧了。当万千箭矢朝他飞来时,他发现自己根本一动也无法动弹,只能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万箭穿身的痛苦却没有降临,他睁开了双眸,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地、望不到尽头地路,四周都是戴着镣铐,衣衫褴褛的犯人,他们被官兵押解着,一步一步,颓丧地往前走,其中有一个干瘦的少年,他的背影是那么地熟悉。
元南聿追了上去,一把擒住那少年的肩膀,扳过了他的身体。
少年抬起头来,他面容俊秀,瞳眸清亮,可左额上却有一块狰狞的、血淋淋的“囚”字,被烫焦的皮rou已然溃烂,正淌着发臭的脓血。
那张熟悉的脸,让元南聿手足无措。
下一瞬,地面gui裂开一道深壑,他足下一空,身体狠狠地坠落,那株巨大的银杏树开始飘落万千金黄的树叶,每一片都化作一副熟悉的画面,他自有记忆以来的一切,一股脑地随着天地的崩塌而从头顶雨落,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快乐与痛苦,纷沓至里,彻底将他淹没在了深渊。
“啊——”元南聿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在床榻上狠狠抽搐起来。
守着他的太医和下人吓了一跳。
太医忙道:“快,快按住将军!”
众人全都扑上了上去,想要压住元南聿的四肢,可他力气奇大,竟将一个壮实的男仆甩到了地上,众人见他在梦中状若疯狂的大吼大叫,都吓坏了。
太医举着银针,轻轻刺入了元南聿的桥弓xue和百会xue,元南聿的狂躁这才逐渐有所平复。
闻声赶来的封野推门而入:“将军怎么样了?”
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将军梦魇了,应该是快醒来了。”
元南聿果然不再大叫和抽搐,他的眼皮不住地轻颤,像是真的要醒来了。
太医连忙拔出了两xue的银针。
封野挥挥手:“退下吧。”他坐到了床边,皱眉看着元南聿。
没过多久,元南聿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从茫然到清明,再从清明到幽森,最后,他的眼神里布满了痛苦地挣扎,以致变得空洞无物。
封野道:“你醒了。你今日刚刚脱离敌营,我该让你多休息一日……”
元南聿微微偏过头,怔怔地看着封野,突然,毫无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