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海第一次见景和,是在先帝六十寿辰的赏花之宴。
红杏蕊花,碧玉搔头。宫娥舞姬身姿曼妙,舞态婆娑,轻纱揉过三分春色,佳酿随了一分流水,余下都是尘。顾晏海彼时已是大将军,设座于大殿之前,端坐在先帝右手边儿,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只是对于应酬往来颇为烦闷,还不得不摆个笑脸。
觥筹交错间,宴至酣乐时,一抹桃红乘舟游于宫池萍翠中,小舟摇曳划过碧波,这个忽然出现的小桃妖一身立领窄袖纱衣,桃粉衬人白。小桃妖抱着桃枝翩跹落地,一双美目弯弯,眼窝尖尖似桃瓣,眸光穆穆如清风。
小桃妖粲然启白齿,道:“儿臣景和拜见父皇。”
那是顾晏海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的皇族,也是关于景和最初的印象。
干净。
回过神来,顾晏海痛苦地按住额角,攥紧桃枝,不可置信地质问自己——
你居然还在怀疑景和?
此时天色完全暗下,夜幕降临,星光黯淡。许是落了雨,夜幕也似染了赫红,像是染了血的抹布,东一块污秽西一处血污。但于他而言,这却像极了那块包裹死婴的襁褓。上辈子在他怀中含泪而终的景和,抱着那团冷硬的襁褓坠入深海。
景和一直深爱着他。
顾晏海拧了拧眉心,刚想出门回宫,却听见腾的一声轰响,紧接着浓烈的焦熏味儿顿时扩散开,浓烟登时翻滚着占据将军府的大半天幕,侍童婢女大喊:
“不好了!着火了!祠堂着火了!”
“救火!老爷还在祠堂!”
怎么回事!提到父亲,顾晏海心中一提,定了定神飞身奔去祠堂,不忘吩咐侍童准备清水救火。奔去祠堂前,焦黑的浓烟与火油的气味扑面而来,肖婉颜瘫在门前望着熊熊大火蚕食屋脊,无助地大喊:
“夫君——!”
父亲还在里面!
“大将军!书房和您的院子也着火了!”
顾晏海瞳孔骤缩,想都不想便劈手夺来小厮手中的软帕子,沾shi再塞进怀中,猛吸一口气,脚步轻点,投身火中!屏气拨开烟雾,他眯着眼寻找父亲的身影,熏涩的眼泪落进火中,熊熊大火将空气中的chao意燃烧殆尽,灼热的火舌舔舐身体留下火辣辣的感受。
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父亲在哪,顾晏海吞了两口口水,正要大喊时,只见火海中有一个包裹的严实的黑影疾步冲出火海,岌岌可危的房梁下一刻便崩塌的粉碎!他心下一喜,疾步将shi帕凑上去按住父亲的脸,看清父亲黑糊糊的脸后,闷声道:
“走!”
顾晏海的武功大多习承父亲,内力深厚,又自幼力大无穷,手臂收紧便将顾一齐纵身出了火海。外头肖婉颜看着夫君儿子纷纷入了火海,早就崩溃地瘫软在地悲恸绝望,这会子看见这对黑炭父子,一时大悲大喜,不顾颜面地抱住父子俩大声痛哭。
顾晏海被烟气熏得头痛欲裂,用力眨了眨眼后视线一片昏黑,却看见守在府外的鹤林军也进入府中帮忙,忙着一桶一桶泼水灭火,终于合力将水给扑灭。他粗喘着揽住母亲安抚一阵后,往鹤林军统领处走去,问道:
“你们之间的御林军呢?”喉咙像是被毒哑了一般难听,顾晏海忍不住渴了两声,接过小将递来的水壶喝了两口水,这才好受些。
“回将军,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顾晏海抹去唇角水渍,紧盯面前的下官道,“少了几个人你们都不知道?”
“将军,他们趁着侍卫交接班时离开……我正要去找时,府里便着火了。属下办事不利,请将军责罚。”
顾晏海抿了抿唇,睨着眸子盯着面前抱拳下跪的副将,忍着怒意,捏紧水壶。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来势汹汹杀心明确,罪魁祸首也显而易见。
景明。
速度太快了。才结束会谈就立刻让这里的人点火烧将军府,说明景明欲杀了他们以绝后患,要不是有鹤林军在此处,将军府怕是要烧没了……
等等,鹤林军?这样看来,御林军在景明手里?
这一答案出现在脑海后便再也挥之不去,与此同时的是七日以来所有事件的贯穿总和,鹤林军的包围、两军人员的混杂、御林军是景明的人。顾晏海那么驻守皇城的那些士兵……
包围了景和。
手中的水壶扑通一声坠地,顾晏海退后两步,不敢想景和现如今在宫中处境如何,悲怒交加似嗔反笑地大步上前,打算牵马回宫,却只见一直跪地的副将双手抱拳朗声道:
“将军留步!”
顾晏海怒极,冷声问道:“你敢拦我?!”
副将头埋更深,恳求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将军还是在将军府里陪伴老爷老夫人吧。”
陛下的命令。
得到答案的顾晏海怒目而视,抬臂拔剑冷冷向前,愤恨道:“陛下究竟给你们派了什么任务!”
“……”
“快说!”
剑风疾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