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市大雪纷飞,厚重冰花将树枝压得弯弯的,铲雪车轰隆隆从东街到西街。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呵着白雾匆忙赶路。
“师傅!您开快点啊!快啊!”一辆出租车上,穿着一身洁净棉袄的朴实男子语气中满是急切。
他搂着即将生产的妻子,那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她身材瘦小,皮肤白皙,尖细的小脸上盈满了痛苦,两条细细柳叶眉紧紧拧在一起,双眼紧紧闭着。
“没看见雪这么大吗?这路太滑了!我肯送你们已经是发了慈悲了!”一身横rou的司机语气不善道。若非看在多加一块钱他可不想拉这趟,这女人要在他车上生了就太晦气了。
“妈妈”男子身后角落里的小男孩轻声叫道,男孩约莫五岁,五官像极了他的母亲,此时懵懂的沈承杰尚不知妈妈怎么了。
沈眉捂着肚子,额上汗水一颗接一颗,脸色煞白,唇无血色,她抬手,“沈哥承杰”。
“眉眉。”沈正明握住她纤细冰凉的手,眼眶里泪水氤氲,喉中哽咽。
忽的一个急刹车,司机不耐烦的催促着,“到了到了!快下车吧!可别把我车弄脏了,要赔的知道吧!”
沈承杰看向司机,盯着他的一脸嫌恶,那些恶心的话从他那张满口黄牙的大嘴里一个个的蹦出来。
“你个小孩儿!看我干啥?!赶紧的下车!”司机斥道。
沈正明已下了车,他抱过妻子,直往医院里跑,“承杰自己跟上!”
沈承杰看着前方父母的身影,迈着小腿跟着他们。
沈眉进了手术室,父子俩在门外焦急的等待,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明明四处都闪耀着白炽灯的光亮,沈承杰却感到无比寒冷,甚至在多年之后回想起来还会打寒颤。
没过多久医生就出来了,旁边的护士抱着一个婴儿。
沈承杰瞧见了,他丑极了。
“医生!我妻子呢?她怎么样了?!她没事吧?”沈正明一眼也没看那个孩子,满心担忧妻子安危。
医生吩咐护士将孩子抱去了看护室,他对沈正明说道:“产妇出现大出血的状况,目前血已经止住了,但身体机能受损,若能熬过今晚情况就会好转。”
接着沈眉被推了出来,面上戴着氧气面罩,进了监护室。
父子俩在门外看着她,沈正明看着妻子毫无生气的脸庞,看着那一堆看不懂的闪烁图像,捂着脸,潸然泪下。
沈承杰不知怎么安慰爸爸,也许是不懂此时该如何。
他只是觉得,今天,冷极了。他记住了这个冰冷的日子,1995年12月25日。
一月后,沈眉出院了,她被告知今后再也无法生育,虽然她并没有生三胎的打算,可无法生育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再加上受了这么多罪,看着怀中丑丑的孩子,她竟然抑制不住的觉得厌恶,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沈家住在市郊的工厂边,沈正明与沈眉都是纺织厂的工人,二人的工资正好够这个家庭吃饱穿暖。
沈正明有一个大哥沈正国,父母都跟着大哥住,每月他们只出些赡养费,只逢年过节时一家人会聚在一起。
回来没几天,就被催着缴了罚款,这一交,夫妻俩多年的积蓄都空了。
交了罚款后,夫妻俩给孩子把户口上了,孩子取名叫沈洛。
沈眉因为要照顾刚出生的孩子无法工作,生活的担子就落在了沈正明身上,无疑,这是如山一般的压力。
一家人每月要交房租,水电费,还有大儿子上幼儿园的学费,小儿子的nai粉钱,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有过年孝敬父母的钱,一家人怎么说也得做身儿新衣裳,他那点死工资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看着丈夫发愁沈眉心里也不好受,干脆将沈洛放在家里,叫沈承杰看着,给沈洛冲nai粉,她中午回来做饭。
起初还有些不放心,好在沈承杰很懂事,虽只有五岁,却把弟弟照顾的很好,沈洛的脏裤子脏衣服都是他洗的,从无半分抱怨。
屋子够宽敞,两室一厅,外加一个小厨房一个卫生间。沈正明夫妇住在主卧,沈承杰住在次卧。客厅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阳台边上生者绿苔,两个小花盆放在两边,仙人掌在干冷的风中张扬满身的刺。
沈承杰喜欢端个凳子趴在阳台上看书,一年级数学课本,隔壁房子的小杜借给他的。
开年后他该上小学了,父母对他很严格,有一次考了95分,被罚在门前跪了很久很久,起来之后膝盖上全是乌青。
妈妈常说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累死累活就为了挣那几个钱,大人说钱是很重要的东西。
沈承杰一手支着脑袋看书,一手摇着身旁的摇篮,沈洛睁着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说着咿咿呀呀的嘤语。比起刚出生那会儿好看许多。
冬日里说不上暖和的太阳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手中的书一点点被阳光覆盖,小孩儿伸个懒腰,去厨房给弟弟冲nai粉。
从高高的案台上摸到nai粉和n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