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白圭和袁无咎一起坐在茶馆里,白圭将一叠纸递给对方,说道:“在商州得到的闻香教的宝卷,你看一看吧。”
袁无咎接了过来,展开看了一下,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这上面都印的是什么啊?“无生母,在家乡,想起婴儿泪汪汪。传书寄信还家罢,休在苦海只顾贪。归净土,赴灵山,母子相逢坐金莲。”“无生老母当阳坐,驾定一只大法船,单渡失乡儿和女,赴命归根早还源。”“劝大众,早念佛,修行进步。无生母,龙华会,久等儿孙。叫声儿,叫声女,满眼垂泪。有双亲,叫破口,谁肯应承。”
难怪白圭一副要闪瞎眼睛的表情,这根本就不是佛经,简直是莲花落。袁无咎虽然是圣人门徒,不语怪力乱神,然而佛教道教流传的都非常广泛,作为士人的一种文化修养,佛经道藏多少也会看几本的,他曾经看过玄奘翻译的经文,那文意真的是非常的优美,体现的是深厚的学识素养,根本不是这样顺口溜一类的东西可以比的,看那样的经文简直是一种Jing神上的享受,虽然里面的观点自己未必同意,然而只是欣赏文辞就已经很值得花费时间,可是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袁无咎看了几页纸,就无法再看下去,将那卷经文往桌面上一扣,说道:“白圭,看来你上一次的论断有一些不确切的地方,庶民还是有一定的舆论能力的,比如眼前的经文就是这样。”
白圭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是的,以一种让人想象不到的语言方式,从前我对庶民世界印象最深的就是质朴热情和粗俗愚昧,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从前也知道她们有秘密会社的行为,然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的经书。”
这几天情绪郁闷,正愁没笑话可看呢。
袁无咎看出了他的意思,虽然自己对于庶民也没有太多的切肤之痛,不过袁无咎觉得自己从寒门的眼光还是可以说两句:“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试想那些劳苦的庶民,眼看一代代的挣扎,到头来都没有出路,仍然是随时可以破产的,忽然间听见这样一种福音,该是多么大的安慰,不但她们自己是皇胎女皇胎儿,而且天盘上的无生老母还眼泪汪汪地惦念,不住口地呼唤着孩子,怎不令人感到兴奋感激,仿佛在这火狱煎熬一般的世界找到清凉界?”
白圭淡淡一笑,道:“是的,我可以理解,然而她们这样做,很容易变成一种可怕的力量,一种破坏性的行为,群体是具有盲目性的,而且群体集团可以轻易降低个人智商,尤其是在一个严密的群体里,个人意见更容易被众人意见裹挟。”
袁无咎沉默了一下,他知道白圭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然而白圭这样的居高临下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片刻之后,袁无咎问道:“那么如果贵族成群呢?”
白圭微微一愣,袁无咎提出的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十分犀利了,鉴于自己方才说的是“群体”,而不是特指“无知的庶民群体”,白圭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个公平的人,因此他此时便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狡辩,说“群体与群体不一样,庶民成群是不好的,贵族成群是不受影响的”,如果用这种说辞进行辩论,连他都会看不起自己,因此只好将这个论题抛开不再讲。
白圭给袁无咎倒了一杯茶,袁无咎也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讨论,转换了个话题,说道:“听说慕容要回西秦?”
白圭点头道:“是的。”
根据人际交往的一般规律,白圭预料接下来袁无咎会非常同情地对自己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聚散分合本无常,看开一点,把握未来。”然后自己就说:“我没事的,谢谢你,这个话题不要再说了。”
结果袁无咎说的是:“你既然知道他对过去的事情记不清了,这两年为什么从来不提派人去西秦帮他调查身世的事情?你知道一个人忘记了自己从前的经历,这就好像一个民族的史书都被烧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白圭:我错了,袁无咎你原来不是要怜惜我,而是替慕容兴师问罪来了。
白圭十分理所应当地说:“我为什么要主动去做这样不利于我自己的事情?是的,我喜欢慕容,愿意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然而这种考虑不包括将他的往事都挖出来,摆在他的面前以便他选择是留在大周还是回到西秦,本来一直以来的状态都是很好的,谁能想到西秦的使者居然认识阿钦?这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袁无咎拍腿:果然全天下的贵族,没有一个心不是黑的。白圭啊,无论再怎样深情,你这个人也是永远当不成情圣的。
第二天上午,白圭正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办公间核算数据,忽然有人来宣召,让他上朝参见皇后与公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白圭很客气地悄悄问:“请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能稍稍透露一下消息吗?”
其中一个人龇牙咧嘴地说:“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啊,白公子,不过好像说是慕容钦的事情。”
白圭心中一翻,真是奇怪,慕容钦在大周军队里的身份级别还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