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下次?!”王良明十分愤怒,嚷了一句。但一想起还在家里的妹妹,他就只得十分不情愿地压低了声音,数落起武藤:“你不害死我,是不是不罢休啊?”说完,他就从兜里掏出了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日占区钞票,搁在武藤眼前,使劲晃了几下。
“怎么可能嘛。光买东西,没钱哪里行。”张老伯说着,就将拇指与食指并在一起搓了搓,做出一副点钞票的模样,“西安是个古都,但这几年不太平啊。加上前段时间又闹过军变,特别多的瓷器啊,书画啊,都流落出来。跟咱们人一样,到处乱跑。我有时候要是碰上了,稍微在外面倒腾两手给那些当官的老爷,或者他们的太太,也能赚不少。哈哈。”
很快,汽车便开到了家门口。送别了张老伯,王良明不理男人,径自就朝院子后面的山谷方向走。飞行员赶忙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他,赔礼道:“好了好了,今天是我疏忽了。下次肯定不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在这混乱纷争的世道里,自己居然会鬼使神差般地到了这样的一个,犹如传说中清静隐世般的地方,遇见了这个乍一眼看上去,还没怎么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都有了的定数呢?
武藤感觉自己心里有些柔软的部分,又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第一次这样的情况,是在几天前相识的那个夜晚,在那架冒着烟的战机旁。当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透彻但又带了些许纯真,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还有干净的脸庞,便立刻让自己仿佛触了电,整个人荡魂摄魄。
飞行员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车啊,是挺破的,是我从西安那边带过来的。”张老伯跟武藤继续介绍自己的车:“挺便宜,虽说不好开,但是这个年头有个车用,还真是挺重要。最起码,若是哪天要打仗了,还有样撤离的工具。”
武藤点了点头,打量着整个车厢,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座椅和车门,问道:“这么一辆车,得花多少钱啊?”
日本兵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脸色略显出几分真诚的愧疚。
张老伯很轻松地跟他们炫耀着自己的‘本领’,像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一样。
男人那时觉得,自己和他,好像本就似曾相识。现在的见面,不过是久别重逢。
“您经常会去那边?”日本兵问道。
王良明见他这样,心里的委屈就更重了,说话语气都有些颤抖。之前自己憋着没说的那些话,也都连珠炮般地涌了出来:“而且都不说这钱的问题了。你今天喝成那个样子,到底是做什么?给谁看呢?就不怕自己喝坏了。这么不要命地死喝,你喝坏了身子怎么办?你喝坏了,你又让我该怎么办?!”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山间的谷地里,在植被上,泛出一抹黄灿灿的金色。男人注意到,王良明略显单薄的身影在这片还挺祥和、或者说,有些‘辉煌热烈’的氛围中,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日本兵扭过头看了看王良明,笑着说道:“那还不算很贵啊。要不,等回头什么时候,我也去搞来一辆好了。”
说到最后,王良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是突然释放出积压了多日的情绪,心里头顿时觉得十分舒畅。不自觉的,他眼角竟然有点湿,险些没流下眼泪来。王良明慌忙转过身去,努力揉着眼眶,不愿让日本兵看见自己这幅狼狈至极的模样。
武藤微微皱了下眉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没问题啊。回头我有空了带你去挑一辆就行。”张老伯不知道他们二人间的‘秘密’,便一口答应了他。
“哈,几乎是每半个月,都得跑个三四天。”张老伯说着,又一巴掌拍上了自己吉普车的方向盘。老旧的二手车,立即发出了刺耳难听的鸣笛声,让周围的一些行人,都忍不住捂上耳朵跑到了一边去。
王良明听着这些,心里则有点别扭。但他觉得,自己并没资格对张老伯品头论足。毕竟这乱世里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能活下来的,不管使用了什么手段,只要不伤天害理,其实都挺了不起。
王良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刚刚在钱的问题上出了事,险些栽了个大跟头。自己还没仔细跟他掰持掰持,他就又考虑上买大家伙的事情了?
而且就在那一晚,自己发着高烧,这个中国人居然愿意跪在地上,求那个德国医生救治自己。
继续开了会儿车后,张老伯又一脸神秘兮兮地和武藤讲道:“我跟你说啊,你们那地方可是比我们这里强多了。不仅是粮食多,还有好些别的玩意儿。有时候车要加的汽油,那边买来的都比去县城里弄便宜好多,特别划算。”
买点东西,或者办点事。”
“不知道你是住西安的什么地方了。我去的那个市场,不干别的,专门倒卖国民党和美军淘汰不用的吉普车。每辆车,也就最多三四千块钱吧。”
“您现在平时,就是去西安买些东西什么的?”武藤来了些兴致,继续和他攀谈,了解各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