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复城睁开眼睛,他的困意比他想象的更重,就像此刻的头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明。
温热的红豆汤摆在桌上,暖黄色的灯光下,身姿优雅修长的青年侧脸的线条清隽温和,如同一丛明媚的青竹,闻言抬眼看向他,清澈眉眼从容清淡、安宁不动。
“爸爸又工作这么晚,对心脏不好。红豆补心,喝一碗休息一下再继续。”
林复城习惯地接过来,就像从前无数的夜半时候一样。
红豆熬得烂熟,浓稠和温度正好,是从前喝惯的味道。
林复城眉间习惯性皱起:“你妈还没睡吗?”
妻子是大家小姐,厨艺生疏,却热衷给他煮宵夜,只是每次因为各种原因煮不好。
林复城对食物并不挑剔,每次都沉默吃完道谢,之后一天多多少少胃会不太舒服,但他从来不说。
有一次林染发现了,却没有声张什么,只是后来都会陪着他母亲一起煮宵夜,母子俩一起煮出来的红豆汤就会很美味。
“已经去睡了。”青年看着他,“爸爸喝完也睡吧。工作总是做不完的,明天早起也一样。”
林复城仍旧皱着眉,手中的红豆汤喝得很慢。
“是有什么难事吗?”青年站在书桌不远处看着他。
林复城隔着灯光看去。
跟青年温和从容的脾性不同的是,青年并不是个爱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去,清澈剔透的眉眼里都没有属于年轻人的鲜活的笑意。
像是竹林溪畔的水,从来不见阳光,却比阳光让人温暖安心,让人觉得安宁被救赎。
林复城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连呼吸也像是封闭的。
像个黑夜里孤独冷硬的岩石。
他绷得很紧,整个人像是要崩断的弦:“你是谁?”
青年站在那里,一转身就会拉开门走出去的距离,闻言,就像是哄着像孩子一样的父亲,温和又纵容:“林染。”
林复城一动不动,沉重的呼吸像是背着一座山,既想就这样倒下,又想继续褴褛前行。
但他终于还是颤抖起来,手指按下了灯盏的开光。
下一瞬整个书房灯火通明。
灯光照彻如白昼,光下的青年并没有消失不见,就像桌上的红豆汤没有消失一样。
林复城站着弓着身,手指撑在红木书桌上,用力到青筋发白。
瞪大的眼睛盯着从容温和的青年,像思念又像是痛恨,无力又无情:“我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分不清。林杳你发得什么疯?”
通红的眼眶和发软颤抖的嗓子一样,仅仅只在刹那暴露主人的虚弱,错觉一样,很快便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只有书房中的青年始终平静,眼眸温和从容,只是浮上一点黯然。
“爸爸是想林杳了吗?林杳车祸去世,我和爸爸一样难过,爸爸要保重身体,林杳知道了也会安心。”
林复城的眼眸睁大,震惊地看着书房里这个儿子,这个衣着神态迥然,仿佛植物人的林染附身一样的林杳。
因为林复城的喝问,房子里的其他人也被惊醒,陆续过来,正好听到林杳的说话。
瞬间都震惊在那里。
“林杳你在干什么?”
林杳却温和侧首,看向脸色难看牙关紧咬的林妙,眼眸顿时柔软:“二姐回来了,我吵醒你了吗?”
愠怒中的林妙呆在那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青年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暖意,比起弟弟看着姐姐,更像哥哥看着宠溺疼惜的妹妹。
属于林杳的脸上,却是只有林染会有的眼神。
所有人鸦雀无声,呆愣在那里,看着林杳,又看着脸色僵冷的林复城。
“这是,怎么回事?”
一声无法形容的哭腔,林母不管不顾冲过来抱住林杳,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发出压抑的无法形容悲喜的哭声,死死抱住这个儿子。
像是如此就可以跨越时空,阻止那个早就发生过的死亡降临。
林杳自然地拥抱她,像安抚一个小女孩一样,像是知道她复杂无法言语的心情。
“妈妈,我也是,我也跟你一样很想阿杳。明天我们去看看他吧,他最是喜欢撒娇,我们这么久不去看他,他要生气的。”
林母喉咙压抑的悲戚消失,只是空洞地睁着眼睛流泪。
林媃捂着嘴,眼泪溢出,温柔地说:“阿杳,你别这样,小染已经出事了,你不能也……”
林杳平静地看着她:“姐姐,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杳。”
“够了!”林复城一拍桌子,却也别开头去不看这个除了面容几乎和林染一模一样的林杳,“去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
“爸爸!”林媃不赞同地叫着。
“叫医生看看,他又发什么疯!”暴怒的话说得虚弱无力。
林杳疑惑地看着扭头不看自己的父亲,看着咬着下唇,神情复杂的二姐林妙,看着周围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