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但是……我会获得长久的寿命,有机会复活芜玥?”
“是的。”
“那么……我……愿意。”
“新的螟母诞生时,总是伴随着上一任螟母魂飞魄散,永远游离于轮回之外。这一世走到尽头,你将不会再有来生。可考虑清楚了?”
“我……接受……”
螟母长久的沉默过后,幽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么……走上祭坛来吧。打开Yin阳两界的裂缝,从我手中接过传承,在下一个螟母诞生前,你就是世间仅存的,唯一的螟母了。”
夜,沉入寂静的漆黑,黑的仿佛黎明永远不会再到来。
祭坛下堆积的尸体中,有个瘦弱的人影颤动了一下,艰难的爬了起来。
在黯然无光的夜色里,苍水瑶拖动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踩下鲜血染红的脚印,踏过族人们的尸骨,迈上祭坛。连通Yin界的裂缝再次打开,仿佛封印着的禁忌再次开启,她的身影淹没在了汹涌而出的紫光中……
陡然又是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幽暗的黑夜已被灿烂晨光取而代之。
顾珏抚上额头,才发现自己沁出的冷汗与急促的呼吸。
手中那只手抽走,他抬眼看去,苍水瑶苍白的脸庞在这一刻,与祭坛上无助而坚定的站在Yin界裂缝处的少女重合。
她对他露出一个动人心肠的微笑:“……我骗了你。”
血ye自她的唇角溢出,顾珏慌乱跳动的心脏猛然沉下去,沉入无底深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翻开手掌,在她的手心有一枚小小的冰雕月琴,月琴的半个身子已深入血rou,将她的手臂冻结为冰层般的冰凉,严寒的冷气甚至立刻便沿着他的手扩散全身!
“这是……!”
“很多年前我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至寒之物……只有世间至寒的法宝,才能够灭杀夜螟千阙。”
“这就是你那把月琴?你一直将灭杀自己的武器带在身边?”顾珏的心已痛如刀搅。
“这件法宝的威力……至多只能够杀了我而已。若要灭杀螟母……则需要再加上我魂魄中的至寒火焰。”苍水瑶勉力拔出刺入手掌中的冰雕月琴,冰雕月琴化作一柄寒冰凝结的匕首。
她牵起顾珏的手,将匕首放入他的手中,“没有时间了……我的魂魄早已与螟母融合,我的意识将被它同化,阻止任何伤害这具身体的行为。只有我死了,才有机会灭杀螟母,我需要你……帮我。”
顾珏艰难低语:“……帮你?”
她说得这般轻松,于他而言却是千钧之痛!帮她,那是让他亲手杀了她!
“为什么……你要待我……如此残忍?”顾珏狠狠看着她。
从来都以温柔笑脸对人的苍水瑶,首次在人前露出哀伤的神色,“我……恳求你。”
顾珏眼底漫过如chao痛楚,他咬唇半刻,猛然一手环住苍水瑶的肩将她紧紧按在怀中,另一手紧握那把寒冰匕首,自身后刺穿了她的心脏!
喷涌的鲜血全部泼在他湛蓝的衣衫上,有几滴热ye甚至溅上了脸颊,鼻息间弥漫开血ye的味道。
苍水瑶的身体似乎剧烈痉挛了一下,头颅便沉沉落在他的肩膀上,紊乱而断续的呼吸声回荡在两人之间。
“……巫月族……先知一脉,曾有人为我预言过今日……我不相信,但依旧听他所言,在两卷兽皮纸上留下了那夜发生的事情,依旧在时候到了时,来到逐日山……我想复活芜玥,自欺欺人的将我自己的一魂融入她体内,让她偶尔在我面前流露出属于活人的情绪……幻想我们回到了从前,没有神罚降临、所有的灾难都没有发生过……活得越久,我越不敢正视事实……如今,我终于有勇气……放弃了……”
顾珏没有放开苍水瑶,也没有转首看她的样子,他不想让她看见此刻自己脸上的汹涌的泪水。
他感到她靠在肩上的头颅越来越沉重,气息越来越微弱,每一下都像世间最尖锐的针,深深刺入心头最脆弱的地方,鲜血横流。
“我才是真正的罪人。是我……再次揭开禁忌的封印,让夜螟千阙得以为祸人间……这是我,应赎的罪。我已经解放了芜玥体内的残魂……她自由了,或许此刻她已投入轮回……夜螟千阙的传说……终于即将结束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顾珏哑声低问:“你究竟……有没有丝毫、对我……”
苍水瑶沉默了许久,缓缓闭上眼,气若游丝:“这一生太过漫长,皓首穷经追逐一个缥缈的幻梦,我的心……已经太累了……累得……没有半分余地再承载任何东西……若有……若有……来……生……”
天边长风骤起,枝叶婆娑,吹落一树花雨。
一朵半开的花苞落在苍白的手心,却又随着那只纤细的手垂落在地,滚动至晶莹的指尖。
树下的人影消失,唯余落英在清风中纷纷扬扬。
顾珏负手站在门边,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处,顾青岩不知第几次唤道:“十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