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猛然一跳，差点失手将药碗打翻——若不是那人单腿一跃来到他身前抓住他的手腕的话，那么这最后一剂药汁理应洒落在地。
“……”
对上他复杂的目光，那人略带些羞涩的笑了笑，耳尖微红：“其实我……轻功还不错的。”
所以他绝对不能出事，哪怕这其中不乏私心。
心口传来一阵久违悸动，像是本以为枯死的种子生出枝干，撬开了头顶的尸骸，倔强的从累累白骨中开出一朵向阳的花……
小少爷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目光里是纯粹的欣赏，不掺杂丝毫别的东西，仿佛一块剔透而无暇的宝石，他只看了一眼，便有将其收藏的心。
“闭嘴！”他打断那人的话，此时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连声音里都带着异常的尖利。
……为此还上演了一出被强行掳走的戏码，看着那少爷跌跌撞撞的跟着出来，一路追到山脚处，绊了一跤，跌进泥里……
他会毫无防备的喝下自己下了引子的药，也会因为其中苦涩而皱起眉眼，可只要自己稍稍一哄，又会很快展露笑颜——他从不吝啬情绪，喜怒哀乐都明白写在脸上，一望见底。
“那、那你……”
每隔一月，都会有一份专门针对谢家的密报送到他手上，其中备受关注的除去逐渐退隐江湖的谢安以外，
是挺不错，他想，早知道就给这人两腿都绑上算了。
这样情绪化的想法一闪而逝，他露出一个自然的笑，“我知道。”
“……这药冷了，我再去热一下。”他逃也似的转身，心烦意乱间有短暂分神，却不料对方一把夺过他手中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
“笨蛋。”他听见自己小声骂道，一双眼死死睁着，仿佛一闭上，便会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闭嘴……不许伤他。”深深吸了口气，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都仿佛从齿缝里�(出来，将所有情绪尽数消去。“找个人把谢家的人引过来，那是我……我教十四年后唯一的祭品，宝贵得很。”
十四年时光转瞬即逝。
……可就算如此，一颗在腐朽的污泥中跳动的心，也难免会向往干净明亮的东西——那个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的小少爷便是如此。
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将魔教的势力侵入中原，暗中遍布着大门小派，其中自然不乏位高权重的武林盟。
可祭天生前的血咒历历在目，他不甘如那人所说般应劫而死，执意布下这一死棋。
恰逢此时已经恢复却还在装病的谢少爷拖着缠了竹板的脚，一瘸一拐的推开了门，见他呆呆在院中站着，开口唤了一声。
这是最后一剂了，只要服下它，其中蛊毒便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渗入血肉，十四年后，谢家的少爷便会成为他们成功必须的祭品，除非——
除非他如预言一般，放弃一切。
仿佛被这一幕灼伤了眼，他偏过头去，正心悸间，却听擎峰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少主，需要我们去教训一下他吗？”
一转眼又是几天过去，直到擎峰发来传书说教中有变，他才不得不狠下心，让对方接自己回去。
几句，却见对方突然笑了，有些缺失血色的嘴唇微微弯起，露出一口灿白的牙。
似乎被他眼里的阴鹫吓着了，小少爷怔怔看着他，半晌后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啊……好苦。”谢少爷夸张的吐了吐舌头，痛苦道：“我想吃你上次带的果脯……不吃我就要死了！”
他会舍不得？
这种天真叫人又爱又恨——少主在心中嘲弄着那人的愚昧和单纯，同时又控制不住的被其吸引。这是他自打懂事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在这里，没有兵不见血的阴谋诡计，也没有无气无味入骨的剧毒，他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对面前这个白纸一般的少年倾诉任何东西，不论真假，都会得来那人安慰的拥抱，又或是更深的、更诱人的……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按理来说早就没有留下的理由，可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隐隐泛起些许不安，少主端药的手轻轻颤抖了下，荡起一片涟漪。
他打住了越飘越远的思绪，低下头，看着碗中墨黑的药汁。
“你、你别生气啦，我不要果脯了，我就想要你好好地。”少年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水，受阳光折射，璀璨的令人不敢直视。
年轻的少主咬着嘴唇，纤长的睫羽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波澜。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那人的掌心很热，并不粗糙，却很大，像一团燃烧的火，包裹住了他那颗如堕冰窖的心。仿佛是被其中温度狠狠灼到了，他本能瑟缩了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那时候的他，又会怎么做？
“你长得可真好看……”
“对、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不会是生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