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在龚月朝从立夏区公安分局的大门里出来后,就争先恐后的往他鼻孔里面钻,一到供暖期,随江的空气就会变得很差,龚月朝有一点过敏性鼻炎,他摸了摸大衣兜里,掏出来早上戴着去上班的一次性口罩,戴上了,又捏了鼻梁上的金属条,把脏污的空气隔绝到了鼻腔外面。
在那屋子里坐了一个晚上,龚月朝早已经饿过了劲儿,近十点钟了,吃不吃晚饭都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了。他刚走出公安局大门,正想打个出租车,就被从后面的一束远光灯照着,将他身影拉了老长,他回过头,远光马上就转换了,他看清楚了,是一辆银白色的日产骐达,他以为是哪个因为他加班的警官在表示对他的不满,便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让,车子开到他旁边却停了下来,对着他这边的车窗降了,就见秦铮铮坐在驾驶位上,对他说:“老师,上车。”
龚月朝并不打算理他,径直走出了大门,谁知这车不死心的跟着他,秦铮铮一边开一边扯着嗓子跟他说:“龚老师,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龚月朝说,“这离我家不远,溜达着就回去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住宅小区。
可是这死皮赖脸的家伙,他越是不理就越是倔强,龚月朝干脆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秦铮铮,“你快回去吧,天冷,别跟我了,违反纪律对你不好。”
秦铮铮扯出一抹笑来,“老师,你又没犯罪,我谈不上违反纪律的,就送你回家而已。”
这时龚月朝笑了,但被脸上的口罩掩饰得很好,他相信秦铮铮看不出来,心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犯罪,嘴上却说:“行吧。”说着,拉开了秦铮铮的车门。
20 第十九章
秦铮铮这一路上嘴都没闲着,絮絮叨叨的就像祥林嫂,自顾自的念叨着上班的一些趣事,他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像在跟龚月朝献宝似的恨不得把只有几个月的职业生涯全都展现在龚月朝的面前,他纂刻在骨子里的对于职业的骄傲并不是龚月朝的不喜所能抹杀的,在秦铮铮不经意的话语中完全能够看得出来他对于自己这份职业的热血和投入的热爱。
相反,龚月朝的表现就显得冷漠了,他没什么心思回应秦铮铮,毕竟他对这个行业没什么兴趣。可是秦铮铮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偶尔看他一眼,没得到认同,就又生硬的去找其他的话题,想让龚月朝与他产生某种共情,打破龚月朝对于他职业的防备。
“老师,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值班,刚吃完饭,就来了个女人报警,她被她老公打得鼻青脸肿,我听说她自己工作体面,就因为去一个什么运动会的,和男同事一起参加了一个项目,她老公知道后就揍了她一顿。”
秦铮铮说这话时,车子刚好停了下来等红灯,这路边一家商户门口栓了只英姿飒爽的大金毛,龚月朝全部心思都被那只狗吸引了去,他听见这话,视线从那只狗的身上移到玻璃镜面的反光上,他看见秦铮铮的嘴巴张张合合的在叙述着一件对于他来说稀疏平常小事,这小事却神奇的与自己做过的某件事情重合了,并得到了回应,他的嘴角咧出一个笑来。——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露出的笑,他没让秦铮铮看见。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暴力的男人啊,真该死。我以后结了婚,一定会对她很好的。”秦铮铮说。“我们同事还有说她活该的,遇见这么个男人还不离婚,我是不太理解他们的思维,男性不就应该维护女性,保护女性的吗?打人的才是懦夫。”这时候红灯换成了绿灯,秦铮铮把车子驶出去,眼见着过了龚月朝住得小区,秦铮铮又说:“老师,我带你去吃个晚饭吧。”说着就加了速,显然他是在帮龚月朝做主,而并非咨询他的意见。
龚月朝没有反驳秦铮铮的好意,而是从侧边的车窗收回了视线,他望着夜晚的霓虹灯,轻声问道:“秦铮铮,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龚月朝的这个问话,显得十分突兀,尤其是在秦铮铮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之后,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秦铮铮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懂是什么意思,吭哧着说不出话来。
“我信的。”龚月朝说,“有的人现在过得不好或者遭了什么罪,有可能不是他自己本身有多可怜,而是他以前犯了不可饶恕的错,那他就需要用自己现在的幸福来赎罪,所以,有些人并不值得去同情。”
秦铮铮似乎在努力把他说的这些话与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构架出某种逻辑关系来,但事实上并没有成功,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却又忐忑着不敢,只好一路纠结着,沉默着,最后把车停在一家粥店门口。
龚月朝用一句话换回了片刻的安静,没来由的轻松了,他觉得以秦铮铮的这个智商肯定猜不出自己这番话的意思,毕竟这孩子念书的时候还挺笨的,又或许等他参悟透了,就为时已晚了。
这附近是立夏区医院,这一片小馆子不少,因为住院病患和家属多,大多数饭店会经营到很晚,一旦入了夜,灯火通明的与闹市区相比起来还要热闹一些。
现在眼看着快十一点了,这个粥店还有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