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抬头看房梁,一个低头数鞋子上的灰。
柳定国怔了一下,机敏如他也料不到柳晋会突然转话题到那个小兵头身上,茫然地道:“去年秋季那次打仗后升成了队正,弄了个陪戎校尉的头衔,怎地了?”
“恩。”柳晋语气沉稳得像花岗岩一般,不经意地道:“他在军中表现如何?”
“是个汉子。”柳定国非常简单地回答,顿了顿又道:“人也重情义,说是家乡不便归了,带了妹妹来投军的,那妹妹就安顿在大营附近的百石城。”
柳晋的心紧了一下,口中仍然淡定地道:“妹妹?他们以兄妹称么?”
柳定国奇道:“不以兄妹称以什么称?那唤做陈玉儿的女子在白石城开了间裁缝店,生意倒是不错的。”
兄妹吗?柳晋淡淡一笑,眉眼忽然间像是盛开的花朵一般柔媚起来,直看得柳定国打了一个冷战,神情别扭地道:“你干啥笑得如此恶心?”
36
四喜一早起来洗了个头,也不扎起,任它披散在肩上自然凉干,拎了条鹿腿进城去看陈玉儿。
接掌丁队队正以来,四喜一直恪守柳定国教给他的步兵利用地形围困骑兵的战略思想,十天半月便拉着全队人上山拉练一次,昨日才刚结束了又一次三天两夜的野外拉练;今天是市集日,全营放一天假,除了些懒惰的还缩在床上睡大觉,其他人皆起来修整外表准备进城寻乐子了 。
白石城是附近最大、防备最戒严的一个城镇,许多商家在此落户,过往的商队亦常在此处逗留,四喜进城时正是早市,各色商品摆满了街道两侧,人群川流不息,煞是热闹。
四喜兴致勃勃地随着人流慢慢走,脑袋四处张望;他长得高大,披散着半干的头发犹如人熊一般,幸好身上穿了威远军定制的暗绿色军服,又没有蓄须,才免于被人误认为契丹人。
随着人流走了一阵,转道进了陈玉儿的裁缝铺子所在的街道,方走了几步便觉得不对劲:这条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但却都分了站在路边,有不少人的脸上挂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往某个方向探头探脑地张望,低着声窃窃私语,路间有几处摊贩的摊子被掀翻在地,小贩正叹着气在拣地上物事。
四喜皱了下眉头,冲迎面走过来的一位老者问道:“这位老者,此地发生了何事?”
那老者忧心忡忡边走边回头往某个方向看着,突然被人拦了去路问话,张口欲说却注意到四喜身上穿的军服,立刻变了脸色,低下头侧身就走。
四喜奇怪地挠了下头皮,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蹲在路边收拾被撞散的货物的一个货郎有些眼熟,仔细看了两眼,便出声喊道:“这不是小六么?”那货郎抬起头来,嘴角处有些淤青,见了四喜后喜出望外地叫道:“陈大哥?您来看玉儿小姐呐?”四喜点点头,看了下略有些凌乱的街市和周围面色不安的行人,道:“出了何事?”
名唤小六的货郎往行人看的方向望了一眼,面现鄙夷之色,吐了口唾沫狠狠地道:“有几个浑球,见了个卖针线的姑娘生得周正,硬拖了人走;街坊们看不过眼,劝了几句,被那些丘八砸了一通。”
四喜早先看那老者回避他的神情,隐约猜出或许跟兵士有关,此刻听小六一说,脸立即沉了下来:“他们往哪处走了?”
小六是熟悉四喜的,知他是城外大营里的军官,人又有本事,当即给他指了方向,还要随他同去;四喜把他拦了,自己一人行了去。
走了一段看见是间土茶馆,院门口挂了条粗厚的布条,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茶字,便算是招牌;四喜大步迈进院子,见院中蹲了两个兵士,不理会他们,直接往房中行去;那两兵士见了四喜也是一愣,才刚看清他的衣裳,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口,连忙站起来去拦,又哪里拦得住?四喜只把手上捏着的鹿腿往他二人腰间各招呼了一下,这两人便如软泥般瘫了下去。
推了门进去,一看房中的惨状,四喜立刻怒从心生,双目瞪圆,斗大的拳头紧握了起来:只见屋中的桌椅板凳都被腾开了,空出了中间的场地,一个浑身赤裸的猥琐男子强压着一名少女正在拼命摆动腰部;四喜二话不说两步过去,一个扫腿把那猥琐男子扫到了墙角,那少女哭得面目扭曲,衣裳扯得稀烂,全身是淤青,见四喜救了她,却丝毫没有欣喜之意,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四喜往她下身看了一眼,见腿间一片血痕,更是怒极,脱了自己外衣给她披了,蹲下身摸摸她的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少女的声音哭哑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叫段芸儿,方县下河乡人。”
四喜以大手揉了下她的头发,看一眼被扫到墙角的那人,站起来走过去,把那男人提小鸡一般提过来,往地上一甩,那男人痛得龇牙咧嘴,见了四喜的军服,手一撑坐起来指着四喜的鼻子骂道:“你是哪个营的?敢坏爷的事?你知道爷是谁么!”
四喜眯着眼看那男人,见他的面目果然有些眼熟,冷着声音道:“我是右营丁队的队正,不知道你是哪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