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与决裂,就像一根刺入心间的刺,拔出来疼,不拔出来也疼。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以选择忽视,却始终不能遗忘,伤口虽然好了,疤痕却不会随疼痛消失一并消失。哥,事到如今我不怪他们,也从没怪过你,但这不表示我就要与他们和好如初从此父慈子孝,我做不到,你说的我明白,也理解,但就是不能接受。你就当我不是个东西,狼心狗肺不是个玩意儿,从此别再念着我了,行么?镜子碎成两半,一人一半时还有个念想,合在一起就只剩下裂痕了。我知道你家庭、事业、爱情方方面面都想顾及,但世上的事哪能都这么如意?你夹在这么多人中间不好做,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被你为难,从今天起咱们就不联系了,我永远记着你这个哥哥。”
江楠语气平静地说完,又最后看了江和森一眼,绕开他走下楼梯。他刚走过两个拐角,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江和森从后头冲下来死死拉住他,手掌的力气似乎是要把江楠的手腕攥碎,他双目发红语气混乱道:“小淼、小淼……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再也不联系了?你生气了是不是?气我不打招呼就安排了这样的事对不对?哥跟你道歉,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逼你了。是我不好,蒋情的事、爸妈的事都让你不高兴,你生气是应该的,要怎么出气都依你,就是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小淼、小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你是哥哥的——”
“啊——!”
头顶上的楼梯某一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并伴着一连串物体滚动的闷响,江楠脸色立时一变,甩开江和森的手冲了上去。还没爬几步,他就在上一个拐角处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蒋情,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额头上破了个洞,鲜红的血溅在胸口,一双手还紧紧护着肚子。
江楠愣了一瞬,马上回头冲已经傻了的江和森吼道:“快送医院!”
医院走廊上忙碌非常,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行色匆匆,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到最后,只剩三人静静等待。
江楠靠在远离手术室的墙壁上,微微仰起头,闭着双眼。兜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响了起来,他看也不看,掏出来接通,“哪位?”
“是我,你在哪?是不是又忘了我说过——”
“我在医院。”
江华杰发狠的话戛然而止,那头安静了一瞬间,下一秒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似乎什么东西打碎了,其间夹杂三三两两别人说话的声音,但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江华杰略为急促的问话:“哪家医院?”
“不是我,是别人——”
“少废话!哪家医院?!”
江楠也有些恼了,今晚这些混乱的事让他烦心不已,偏偏江华杰还要来添乱,他压低嗓音喝道:“说了不是我,你疯什么!”
江华杰似是被噎了一下,沉默小半会儿,说:“我去接你。”
江楠不想跟他罗嗦,草草报上地址就挂了电话。他刚把手机放进兜里,就察觉有人在看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有着与实际年龄远不相符的苍老。
吴丽琴今年五十岁,年轻时,她就跟她的名字一般,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姑娘,然而岁月无情,现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青春的痕迹了,有的只有无奈与苍凉,还有深入她骨髓的自卑跟畏缩。
江楠看着她,想起江和森的话,心里不由酸涩起来。
这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啊。
他仰起头,紧紧闭着眼睛,阻止眼里的热气往外发散。
吴丽琴缓慢又迟疑地向他走来,江楠发觉自己心脏嘣嘣直跳,手心变得shi热,喉咙阵阵发干,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这种紧张却又似乎期待着什么的心情,几乎让他真的落下泪来。这么多年,他竟从未放弃那一点奢望,可怜连他自己都差点被骗了。
吴丽琴终于走到他面前,江楠站直了身体,看着这个如今比他矮上许多的妇人,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那一声十多年都没有机会喊出口的称呼几乎要从他喉咙冲出来。然而这个时候,吴丽琴却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江楠只觉得嗡地一声响,脑袋一片空白。
吴丽琴跪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嚎啕大哭:“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和森吧!是我跟你爸爸对不起你,不关你哥的事,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老江家只剩这一根独苗,求求你放过他,有什么事冲我们来吧,求求你了老天啊!和森为了找你,吃尽了苦头,现在三十多了还没成家,好不容易碰上蒋情这么个好姑娘,他有了成家的念头,你为什么偏偏不放过他,啊?!你有怨有恨都冲我们来!你放过他、放过他啊我的老天爷啊……”
“妈,你干什么?!”江和森冲过来,又拖又抱扶起吴丽珍,气急败坏道:“谁跟你说的这些,你跟小淼瞎说什么!”他急切地抬头,想跟江楠解释两句,却发现医院空旷旷的走廊上已经只剩他们母子二人,身后手术室的灯熄灭,大门缓缓打开。
第54章
江华杰在医院门口接到江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