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匪(十六)
蒋陌被他的话顶得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语气愈发狠厉,“我是什么心思,你也管不了,我的好大哥!”他一字一顿,满面Yin云。
蒋瑟还是笑,风轻云淡,他毫不在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像个疼爱弟弟的兄长似地柔柔地说,“小陌长大了呀。”
“你的心思我当然管不了,不过,”他停下自己的动作,垂下的眼睫倏地睁开,那双一贯淡然的瞳孔骤然加深,“不是你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是你的。”
诛心之言不过如此了,蒋陌如坠冰窖,他只要一想到卢穹现在躺在这人的床上,以后或许还会慢慢对他产生好感,他的心脏就疼的发紧。
“蒋瑟,你!...”
蒋瑟微微抬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间,床幔后传来一阵痛苦的呻yin。
就这一声轻轻的嘤咛,奇异地让两人安静下来。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定向床幔后那人身上。
蒋陌动身似乎想去看看,他的脚步刚有挪动。蒋瑟就转身驱动轮椅挡在他面前向塌边驶去。
背对着蒋陌,他压低了声音,平淡道,“如果爹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做?”
蒋陌刚刚踏出的脚步顿住了。
怎么做?虎毒不食子,他这个做儿子的顶多是被责骂几声,再不济就是跪在祠堂前背祖训。可卢穹呢,他这么个没有背景的男妻,还是引发他们兄弟阋墙的男妻,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蒋家丢不起这个脸。
蒋陌黯住了,寸步难移。像是被人拿捏了七寸,只能恨恨地看着蒋瑟轻轻搂起床上那人,身体僵硬无比,他冒不起这个险。
他嫉妒的目光转向榻上,双手渐渐握紧。
卢穹在床上无意识地喊渴,面色chao红,很难受的样子。蒋瑟轻蹙眉头,手贴上了那人的额头,似乎在确定些什么。还好手心的温度没那么烫,他放心了,蹙起的眉终于平稳了。蒋瑟扶起那人的肩膀,拿起案上的茶杯自己含了一口,俯下身子嘴对嘴轻轻给他哺了进去。
他的动作充满怜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株脆弱的蒲公英,一有不慎那人就要飞走似的。
蒋陌移开目光,黯然关上了门,轻轻地,他怕在这里多呆一秒他就要撑不住了。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蒋瑟一贯挂在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失了,眼底的温柔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黑。
卢穹的梦境很混乱。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七岁那年,青色的麦田上,他骑在水牛上,唱着不着调子的歌儿。阿爹牵着牛鼻子,笑话他是个小傻瓜。傍晚凉凉的风徐徐吹来,他摇头晃脑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一队马队,“看!阿爹。大马!”
阿爹顺着他的手看去,面色骤然苍白,满目惊恐。
那马队所到之处,哀嚎遍野。
“官家来抓壮丁啦!”有仓惶的声音从村子里传来。
画面破裂了,他看见阿爹苦苦给那队人马磕头,额角鲜血淋漓,“官家求求你行行好,我的老母亲八十高龄需要赡养。幼子不过七岁,女儿尚未满月,这个家没了我要怎么办呐。两个女人怎么过日子啊。官老爷,官老爷求求你行行好...”
他磕了一个又一个头,可那几个大马上的人却抽出佩刀一下子砍下了他的头颅,他看见阿爹健壮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了。
“不愿意的话,就去死好了,孬种!”有人朝阿爹的尸体上啐了一口。
卢穹看得目眦欲裂,一双铁拳就要砸向那群狗贼。
可画面陡然翻转,他只能看到年幼的自己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捂住嘴,双目发红挣扎不已。
痛啊!太痛了!
卢穹心绞痛不已,仿若千把刀插在心尖上。
他想要吼叫想要发泄,可干涩的喉咙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终于,有清润的水流滑进了喉咙,熨平了他狂躁的心。有凉凉的软物轻轻抚弄他的口腔,他绷紧的肌rou松弛下来。
那人的气息很安稳,像幼时母亲的双手在轻触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