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香、和从前迥然不同的用餐口味、公司午休时间不见踪影、回家时皮鞋后跟带着新鲜泥土……种种支离破碎的细节,逐渐重组成一条清晰的线索。前不久发烧时和陈轩打的那通电话,让林斐然终于笃定他又勾搭上了其他人。只是林斐然没想到陈轩如此大胆,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同事发展地下情。
这个人就是这么贪心,对陆放的满腔爱意嗤之以鼻,又不满足于同他的貌合神离。
这则发现在林斐然心里千回百转地憋了好几天,始终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他们三人的关系虽然畸形,却构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三角符号,轻易不会解体。现在投一颗重磅炸弹下去,也许能如愿分开陆放和陈轩,但联结他与陆放的那根绳索保不准也会分崩离析。
没用多长时间,林斐然就做出了决定。他没想那么多,只是不忍再看到陆放被蒙在鼓里,乐呵呵地为陈轩做他爱吃的菜的模样。
周一的明媚阳光只会让心情更加浮躁,午餐时间被不少职员用来补觉。林斐然坐在公司顶层的露台阳光房中,锁上停留在来电界面的手机屏幕。
那两个身影出现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还早了两分钟,一上楼就像两块口香糖一样不分彼此地胶黏在一起。在低矮乔木的掩映下,林斐然昏昏欲睡地打量着他们。
直到身后的观光电梯传出钢索拉动的声响,林斐然才精神一振,回头望去。
透明的轿厢被阳光照得通亮透彻,像一块闪闪发光的水晶。陆放被装在电梯里,以相当缓慢的速度一路上行,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大概是因为林斐然居然在工作日的中午叫他过来。
电梯终于抵达顶层,如同两个交错的世界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了一起。陆放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目视前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被灌木包围的阳光房,而是拥吻在一起的两人。
他大概以为这只是一对趁着午休时间增进感情的办公室情侣,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可笑容很快就僵在脸上,连带着整副身体都呆滞得像座雕塑,再也迈不开一个步子。
林斐然以为他会暴怒,会像上次对待他一样,冲过去一拳揍翻那个对陈轩动手动脚的男人。但陆放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他才是做了错事的那一个,心虚又闪躲地望着不远处纤细清秀的男人,那是他的宝贝。
厢门开启的提示音突兀得吓人,猛然惊醒了吻得难分难舍的一对野鸳鸯。陈轩抿着湿淋淋的双唇,两颊飞红地朝电梯门口瞟了一眼,脸上瞬间褪尽血色。
“阿放!我……”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只是短促地叫了一声便闭上嘴。
和陈轩视线相对,陆放仓促地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
听见他的喉间发出痛苦的喘息,林斐然突然生出了悔意。
***
陆放消失了。准确地说,是从林斐然的生活中消失了。
和陈轩分手已经一年多,林斐然却还住在那间三个人一起生活过的公寓里。陆放离开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林斐然就任凭那些零散的物件留在原位,伪装出他还在的假象。
无人收看的电视自顾自地放映,照得没开灯的客厅幽幽地亮。林斐然窝在沙发里读Kindle,夜间寒凉,身上仅有的一件衬衫显得有些单薄。他顺手扯过椅背上搭着的外套,一阵消散到所剩无几的烟草味道拥抱住了他,恍惚中仿佛正和那个男人呼吸相缠。
宽厚的背部。总是不怎么温柔的嗓音。指腹粗糙的手指。如果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能看到后脑勺的发根里藏着一道浅浅的疤。陆放完整的身影逐渐散落得零零碎碎,成为林斐然的记忆中循环播放的片段。
他现在在哪里呢?
陈轩搬出去的那天,林斐然才从他口中知道,陆放从小是他妈带大的,而他妈也在他念高二的时候过世了。于是陆放高中肄业,跑去部队当了兵,一当就是八年。陈轩可能是他退伍之后的唯一一个朋友,两人在来往中旧情复燃,接着陆放搬到陈轩所在的城市定居下来。
林斐然甚至去他们一起长大的小城市里找过,可惜陆放以前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陈旧的混凝土墙壁斑驳破损,墙体上涂着鲜红的“拆”字。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对陆放的感情可能只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念。但那个人已经消失一年多了,他的症状并没有随着避开诱因而减轻。
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可林斐然好像才刚合上眼睛。腰酸背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昨晚睡着时连衣服都没换,眼看着上班就要迟到了,干脆将就着前一天穿过的衣服出了门。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时,林斐然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生活是否太过浑浑噩噩。
当天正好有合作投资商来考察,林斐然充当半个向导,在前台等着领他们来公司转一圈。在负责接待的同事的引导下,一行人陆续从旋转玻璃门外进来,跟在末尾的那个男人生得身高腿长,有些鲁莽和强势的气质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林斐然错愕地盯着他,眼睛都不会转动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