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他刚回来,就没经过我同意去账房先生那里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中午的时候回来,他带来的那个丫头片子回了西楼苑又砸了一堆我送过去的东西,还说我派过去的孙嬷嬷和丫鬟欺负她。”
“你父亲居然全都包容了,真是气得我心肝肺尖尖的疼……”说到这里,指甲掐进了rou里,泛起一层浅白的颜色,“不过一个庶子,仅仅中了个举人,举人算个什么,又不是状元,冲破了天也就是个六品官,也值得你父亲这么重视。”
蔺礼在一边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明明我才是嫡子,是我们蔺家以为的继承人,蔺慎算个什么东西。”
……
“老爷。”一旁的小厮轻声道,“还要进去吗?”
蔺秋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话。昏黄的灯火透过朱红色的雕窗明灭不定照映在他的脸上,他沉默了良久,转身道:“去顾姨娘那里罢。”
“是。”
他怎么想的?他还能怎么想?
夫人看不清,礼儿看不清,家里上下仆人都看不清。
他无用,他无能,他的官职还是靠他的夫人才得到的,蔺秋云一直很清楚。
有些时候,人会忽然间看清一些事,悔悟一些事,就像现在的他。
尚书府已经岌岌可危了。
六个尚书里,只剩下工部尚书和他,现在工部尚书倒了台,他还会远吗?
那些新臣明晃晃的恶意,同为老臣的不屑,他在这个朝廷里,就像是被所有人排斥一样,没有人会帮他,幸而他为官不敢贪,人胆子小,只做自己份内的事情,或许连自己份类的事情都做不好。他的事情,几乎是礼部侍郎一手Cao办。
也许因为如此,陛下才把他放到了最后,因为他是没有威胁的。
礼儿没有做官的可能,哪怕是做了,也做不长久,他的性子作为父亲的自己太清楚了,在浮浮沉沉的官场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蔺慎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们尚书府的希望。
所以他要扒着这根稻草,延续他们蔺家的荣光,这是他和蔺慎的交易。
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的交易。
然而这些他们大概是不会懂了,就连蔺秋云自己也不相信,有一天,他会拥有这样的想法和果断。
他给予蔺慎在蔺家站稳脚跟的权力,甚至将来可以超越礼儿和夫人的权力,他不再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庶子,而是可以和礼儿平起平坐的儿子。
这是多么的违背着**啊。
而他居然真的做了……
……
这是太史淼重回京都的第一个晚上,她睡不着,她从床上翻起了身,黑暗里摸了一件衣服包住自己,慢慢爬下了床踩着绣花鞋走到窗棂旁边踮起脚轻轻推开了窗。
已经是深夜了,万籁俱寂,漆黑的天空高高的挂着一轮弯月。弯月并不是很弯,像是圆月被挖了一小块的那种弯,空气里漂浮着凉意。
太史淼打了一个抖索,捏紧了衣角。
京都——
卫郃,阿潛,李乌衣,李锦鸾,傅修怀,傅太傅。
她笑了笑,低声嘟嚷道:“可不能让人给认出来,不然到时候被当成妖怪烧死了,那可得多疼。”
她啊,最怕疼了,一点疼都不想受。
那种疼,一次就够了。
蔺慎说了不会让她疼,蔺慎也没让她疼过,她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了。
就这样装着糊涂,做一个孩子,浪得一天是一天,如此便就足够了。
别无所求。
……
第二天太史淼顶着两个黑眼圈,蔺慎面无表情低头看她。
黑眼圈并不是很深,但是她肤白皮嫩,那黑眼圈就显得比常人凸出了些。
有丫头进了屋子准备给太史淼梳发,蔺慎坐在一边看着。
丫头战战兢兢,昨天被板子打了的屁股还疼着,她心里害怕蔺慎,结果梳头发的时候一不小心扯到了太史淼的头发,便连忙跪在地下道:“对不起对不起!奴婢有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蔺慎起身说:“把梳子给我。”
丫头连忙举起梳子递了上去。
蔺慎避开她的手取了梳子,给太史淼梳发,他常常给太史淼梳头,太史淼又是个喜欢漂亮的,蔺慎还为此研发了不少好看的发型,每一个太史淼都欢喜得很。
铜镜面前摆放着一堆首饰,簪子,发钗,花钿,璎珞,步摇。
太史淼仰头道:“要好看一点的哦。”
蔺慎说好。
然后给太史淼梳了一个鸡窝头。
太史淼:“……”
蔺慎:“这叫鸡窝头。”
太史淼:“……”她想起了家里养的鸡的鸡窝。
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细细打量了一遍,面无表情的想:兄长,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那个温和可亲的兄长了。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