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二十五章 结发(上)</h1>
南乔离开后,九阙在榻上翻来覆去,依然没有丝毫睡意。
她翻身坐起,随手扯过一件外袍披上,径直走出屋子。
起初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之后变成了锁定了地点的拔足狂奔,艳丽的红色衣裙随着奔跑的动作将夜幕明晃晃地撕扯开来。
分明没有光,却像是长明的宫灯。
九阙在殿前的一颗梧桐树下停了脚步,她围着树转了一圈,蹲下身来,伸出手去刨开层叠的泥土。
她翻找了许久,并无所获,却还是一点点地向下挖,指甲里嵌进了脏污也浑然不觉,到最后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不断重复。
直到空荡荡的夜色逐渐沾染清晨的微光,耳边遥遥传来破晓时的晨钟,她才恍然梦醒,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里,裹紧了肩头滑下的衣服。
找不到了。
被她丢掉的东西,果然找不回来了。
她挣扎着想起身,但蹲了半夜,腿脚已经完全麻木了,根本站不起来。
喻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跪坐在树下的九阙,衣服沾了泥渍,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鼻头和眼眶都泛着红,狼狈又可怜。
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了一眼九阙身旁被挖出的土坑,没有再往前了。
九阙抬头看过来,又将头低下,她知道喻殊在等她的解释。
但她不能看他。
看到他,眼睛就发酸,心里也发酸。
她被风吹了好些时辰,嗓子干涩,出口的声音都是哑的,“我半夜睡不着,想喝点酒,总记得我以前在这里埋了一坛,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喻殊定定看着她,“把手伸出来。”
九阙的手缩在宽大的衣服袖子里,她听了这句话,没有依言照做,而是将手臂背到了身后,“手麻了,抬不动,你过来抱我一下。”
喻殊走上前,俯下身子,将九阙的手臂一把从她的背后拉了出来,顺势捋起她的袖子。
他的目光陡然沉了下来,“你为了一坛酒,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九阙的手上沾满了泥垢,还混杂着许多清晰的血痕,显然是被泥土中的沙砾碎石划伤了,但由于较长时间没有处理,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看样子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个酒鬼。”
喻殊这样不冷不热地嘲讽她,一贯牙尖嘴利的九阙此时却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根本不是来找酒喝的。
撒谎是会罪加一等的。
好在喻殊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不会真的就把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他一脸嫌弃地把她抱进了怀里,“手别碰着我。”
九阙“哦”了一声,当即在喻殊纤尘不染的袍子上印了个泥手印。
如此一来,那日在温泉池里喻殊扔她衣服的仇,便算是报了。
但她又想到,后来喻殊拿了一套新衣裳给她,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做得有些不对了,只能软下声音:
“我给你洗,洗得干干净净。”
她又补了一句:
“……你别把我扔出去。”
九阙陷入了被喻殊扔出去的担忧中,依稀听见喻殊说了句话,但他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没有听清。
“阁主,你方才说话了吗?”
喻殊淡淡地回道:
“没有。”
他说的那一句话是——
“我有哪次真的把你扔出去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许多遍的“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纵容她,最后一次救她。
可直至如今,他哪次没有纵容她,哪次没来救她?
大约是鬼迷心窍。
但不该这样旷日持久。
喻殊盛来一盆水,放在了九阙面前。
九阙将手放进温热的水中,擦拭干净,听见喻殊说:
“手递给我。”
这句话被他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起来,像是一句命令,半点温情都听不出。
九阙乖乖将手递到他面前,“我的手已经……”
洗得很干净了。
后半句话被她吞了回去,未能说出口。
喻殊捧起她的手,将药一点点洒在细小的伤口上,涂完了药,像是怕刺激到她的伤口、为了缓和疼痛似的,向她的掌心轻轻吹了几口气。
九阙垂下眼帘,手却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这种伤口,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虽然会在喻殊面前哀哀地叫苦叫累,抱怨这次出去又受了什么伤,但其实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从西羌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体会过没顶的恐惧与绝望。
遇到喻殊之后,受的皮rou之伤,对比起从前已经不值一提了。
最严重的两次,一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