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啊。千纱无耻地想。
千纱公主在很久以前曾经拥有过一次这个男人。在他入定之时,这宫殿里只剩下她,和一具活着的躯壳。她以这具躯壳为伴度过了许多个孤寂的日子,回想起来,那些日子无聊得就像把她来到这座宫殿后的某一天从她的人生中剪切下来然后不断重播,使她日复一日地等待,期待……在发疯之前,千纱勇敢地进行自我拯救,终于染指了这具比雕像还要端正的魔神的躯壳。
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阿修罗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王…..阿修罗王,你救了我——千纱公主允许你……”她忘了自己是亡国的公主,忘了自己是个战利品,一件华而不实毫无用处的皇族象征物,忘了自己早已失去了自称为公主的那份骄傲,“允许你拥有我。”她的泪水停不下来,声音也沙哑得难听,丝毫不像一个能靠美色去笼络他人的公主。
“王……咳、咳……王!”千纱呛了几口水,鼻子里和喉咙都难受得很,她咳得很厉害,一点也顾不上这副样子是否有损皇族公主的高贵形象。她是一边咳一边哭泣的,被他从水里抱出来后立刻紧紧地抓住了他六只手臂中的其中一只,——其实她是想抱住他的颈项的,可看着那长出三张面孔的脖子,又难免心怵,“王,我好难受——”
当她亲吻他的微微抿起的嘴唇,他是愿意开启那道湿热
平静下来了,她就开始想为什么他会来救自己,他本来应该坐在他的王座上,千年、万年不动如山,不为一切外物所动。说起来,她从未见他“动”过,莫非,这人的内里,连“心”也没有?可这回他又来救她了。千纱的眼泪停不下来,不仅仅是被水浸过酸痛难忍,还因为内心无名的苦闷和悲愤。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苦闷和悲愤的,因为不明白,所以又哭得更难以自抑了。
阿修罗王神通之大,能通过去与未来,本该预知得到这个节点,若他不希望发生,总有办法回避过去。他相信冥冥中自有安排,既然他能看见这个未来,那就姑且任之发展吧。
此后,他又看见了从这条分支延伸出去的更加遥远的未来。
千万年来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魔神,终于垂下了他矜持的头颅。他的三张面相,俱是世上所有能工巧匠皆难以雕刻得出的端正与超脱。世间男女不会对这面孔产生非分之想,因他非人,又以三双黑曜石之眼勘透凡世之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人总是惧怕这种存在的。无情的时间会带走许多短暂又脆弱的生命,唯他永恒不灭,又有谁敢与之比肩?
阿修罗王连眼睛也未眨一下,他平静地点头,“阿修罗王,将对扰乱你的命运一事负起责任。”
月色清冷,百年来不曾改变。千纱公主在这月光下如愿拥抱了自己思慕已久的男子,——或是说被他拥抱。
阿修罗王抱着她走在宽大的浴池里,两人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去,不知为何,一声一响听在千纱的耳里都分外的清晰。然而她的耳朵里也灌进了许水,它们随着她离开浴池而溢出,附着在耳道和耳膜上的水分其实大大地干扰了她的听觉,她听不到自己的哭声,也听不到从阿修罗王掀动的薄唇里说出的话语,却唯独听到了水声。滴答、滴答,似落在她的心上,有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堪堪消失之际,又有别的水花在水面上绽放了。
两个人湿漉漉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他本来就裸露着上身,只有下身围着素净的白绫,轻飘飘的布料湿水后几近透明,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千纱知道他不是雕像,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体是温热的,皮肤也很细腻并且富有弹性。她也知道当他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时,他那非人的超脱之感就会消失不见,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像一个活着的生物。
“王……我的王……”千纱哭哭啼啼,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终于抱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在了自己身上。
借由交合摄入的魔神之力,这位人类的公主维持少女面貌活过了百年。百年已过,她所熟知的人世早已湮灭,她原本会老死在皇宫里华美的锦床上……事实上,依照天道安排,她会死在今天,即使不因年迈而死,也会死于溺水。正因为于交织的命理之线中察觉到了这一点,阿修罗王从漫长的入定中醒来,再次以自己堪与天道抗衡的业力更改了她的命运轨迹。
怀着满心的郁闷泡澡,后果就是泡晕了头差点溺水。其实千纱是不愿相信自己会在水深只到膝盖的浴池里溺水的,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前来拯救了她的是那个在她心目中永远不动如山的阿修罗王。
那是窗户边一个有月光照射的角落,千纱公主不像样的床就铺在这个地方。她的身上没有穿着衣服,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丝头发都是湿的。尽管是不像样的床,尽管如此简陋,在被放下去、背部贴上不怎么温暖的丝滑绸缎的瞬间,她却有种自己成了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帝王宠姬的错觉,仿佛身下的是镶金嵌玉的锦床,上面铺着一层又一层的天鹅绒羽被,还洒满了娇艳的红玫瑰花瓣……而她的王,正俯下身,以他黑曜石一般深邃、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