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寿从床上一挣而起,心脏连着太阳穴突突乱跳,终于是真的梦醒。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依傍在校场边的几棵树,已有早鸣的蝉攀上树梢。
夏季开始了,酷暑难耐的那些时候,白天到夜晚身上的汗没有干过,太阳烤得人头晕目眩。晴日的间隙又常发暴烈的阵雨,片刻就会浇的全身湿透。
然后又不知什么时候,风日变得温顺起来,空气让人呼吸舒畅,晚间值夜时,又或是清早一出帐篷,甚至感到些微的寒意顺着小腿覆上来。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蝉呢?”
儿时常在乡间奔跑着摸鱼抓蝉的伙伴告诉殷寿,那是有蝉和蝉的区别。
“长的也不太一样,春蝉季月前就有,最热的时候又是一种,立秋后就都是寒蝉了,有时天很凉了还有呢,冷不防叫上一声。”
“总觉得今年蝉叫的时间格外长些,聒噪的很。”
“我瞧倒是年年如此,殿下,你心不静呀。”他嬉笑着,走去了。
回宫的日期定在立冬前后,返乡秋收的士兵都已回防驻守,便能走的开了。
殷寿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开口,“孙平,你哪天走?”
“这次我就不回去了。”
分明离家已有半年了啊,殷寿翻身上马,一路向西。朝歌依旧,只是秋风萧瑟了垂柳。
殷宫内不可纵马,鹿皮靴踏在石砖地面悄然无声,再往前就是寝区宫道的尽头,慢慢的近了,有些彳亍。他想了想,步子一折,向一旁拐去。
石子敲在窗上清脆的一声,落下来,骨碌碌的滚远,屋里人推开窗,还没看见人,先是笑了,“怎么总还像个孩子?”
殷寿穿着一件新裁的鼠灰滚边的外衫,前襟里漏出一截若草色的领子,落霜的地下悄悄冒出的芽儿似的。殷郊看着他,眼睛也不眨了。
“好看吗?”殷寿走到他跟前,手心有些出汗,“在那儿穿不了这些,既然回来闲几日我就试试。”
“好看。”殷郊说,“你这家伙,往后不知道要惹多少人为你伤心。”他走到彩漆的小几边去取茶具。
“什么呀。”殷寿顺着他的话,“我可不会让你伤心的。”有些狡黠的将眉毛轻挑,已然一副风流做派了。
殷郊瞪他一眼,他笑眯眯的,跳上他最喜欢的窗边的位置,视线流连在殷郊泡茶的动作,“我要淡一点儿。”
窗台上搁着一卷书,字句间有勾画的痕迹,殷寿掸眼随意的看了几行,“岐州?”
“闲来无事,看些风物志来消遣。”
茶在壶中闷着,清香渐渐弥散开来。两人对面坐着,絮些闲话。
几个花盆放在屋角避寒,花期已过,这时节是无甚颜色的。独有墙根下一丛山茶安安静静的盛放,二十四番花信风,它就是十一月的花神。它生的高,葱葱茏茏的,连花带叶映在窗前,殷郊伸手折了一支,在手上把玩。
殷寿不知怎么的,眼睛总不由自主的追着他的指尖。殷郊以为他是要花,“不要。”殷寿却说。殷郊老父亲似的小声念叨,“以前分明还会乖乖接过去的。”
殷寿忍不住发笑,那就要就是了,他来拿,殷郊却伸出手,将花别在了他的鬓边。殷寿感到殷郊的手指碰到耳朵微凉的触感,不自在的摸了一下。
年少簪花,自然是艳丽无匹的,更何况是那个人的年少时。殷郊的眼睛注视着他,两只点漆似的瞳子灼灼发着亮,“好看。”
殷寿又伸手摸了一下,心脏鼓噪。他眼观鼻鼻观心,埋头咬点心吃。
“绣球开花是什么时候?”过了一阵,才又开口。
“夏天呀。”
“芍药呢?”
“也是夏天,稍晚一些的时候。”
“那我今年瞧不见了。”
“明年再瞧吧。”
“你还摘下来为我戴上吗?”
殷郊转过头看他,他看见殷寿瞧着他,他没有笑,认真的好像这真是一个约定似的。
殷郊心头无端的紧了一下,“好啊。”他压下那种念头,点头笑着说。
东宫内,太子殷启正在饮酒,宫人都撤到殿外,只有一蓝衣舞女陪侍在侧。
“碧虹,我这个弟弟,就是你见了也目眩神迷吧。”
“碧虹不敢。”
“可是真心?”殷启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将杯中酒赏了她。揽过腰肢,复又吻上去。薄衫委地,一室旖旎。
龙德殿中,众臣朝会。
“此外,三日后,二王子行束发之礼,具体章程,容臣等请示。”
“司礼官何在?”
司礼上前一步,将条陈事项一一说来。
“好,没什么增减的,一律依照祖制惯例,司礼部尽快采买。姚主事呢?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臣领旨。”
“明儿一早就在宗祠行礼了。”
其实殷寿早已束了单髻,是为了方便戴盔。先前是将头发散开结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