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即便翻看到之前在容厌身边,不需要他提醒、她自己就能想出决断的政事,晚晚也犹豫着,落笔没那么笃定。做出来的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晚晚知道,不管她出多大的错,都是在以容厌的名义,他会给她扛起来。可是晚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她宁愿不厌其烦地去请教张群玉、请教饶温,也不愿出任何缺漏。头晕脑胀、焦头烂额之间,她脑海里,那道前世的声音幽幽响起。“放手去写,不要畏畏缩缩,我也在。”相较于之前,这声音已经飘渺地让人难以辨清音色。微微失真的声音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我快要消失了,在消失之前……我也帮一帮我自己。”前世,她是由容厌一手带出来的Yin谋家、弄权者。就算在容厌身上尝了数不清多少次的挫败,可在朝堂上,容厌不为难她时,她向来是有输有赢,嬴的总是更多,便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到最后,也只有面对容厌时,她才无法赢到最后。这一世,容厌昏睡着时,她也可以教一教她自己。没有人比自己更明白,自己思维的缺陷在哪里,又如何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容厌身体里药物和毒素反应的这几日,他始终昏迷着,气息平稳。晚晚不知道多少次,气闷又疲惫,好想将手中的笔扔下。她就像是忽然被拔苗助长。才刚接触朝堂没有多久,便要她直接在皇帝的位置上颁布政令。就算时常由容厌、不时有那声音一直指点着,她也总是会头痛。白日里争分夺秒,不能出一点错,夜间更要挤出时间去为他施针、诊脉。深夜终于能歇下来时,她也顾不得容厌就在她身边,身心俱疲,累到沾了枕头就熟睡过去。晚晚无数次想过,她怎么就参与到了容厌的权利之中?还是……在他昏迷时,完全有机会肆意行事的时机。出乎意料地,明明权势还是那个权势,她曾经厌恶拒绝过,如今同样算不上喜欢,可要她短暂为容厌代政几日,她也没有觉得那么难以忍受。晚晚总是疲惫又困倦,偶尔还会Jing神紧绷到失眠。每到这时,她便会在他欲睡未睡、意识不清醒时,同他说话。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问出口许多她想知道的问题。第一次开口时,她嗓音都颤着。……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不像过去的你了。这样放手给我,你都不会怕的吗?我好不习惯这样的你……容厌听得清她将话时,便会强撑着清醒,一字字听她说完,偶尔能答上两句,更多时候,只是用他完好的左手去牵住她的一片衣角,或者一缕头发,紧紧攥在掌心之中。好像这样,他就能抓住她。……容厌无法理政的第四日。御书房中,张群玉坐在晚晚下首,每当晚晚处理完一摞文书,便会有宫人将这一摞摆上他的案前,他会在记录的同时,也作为皇后执掌皇权之下的一重复核。最开始的几日,她还会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张群玉明白容厌想让他做什么,便事无巨细,从臣子的角度,再将朝廷如何运转起来的感悟慢慢讲述出来。朝廷大小官员,一些无关紧要的低位上,或许还站着些韬光隐晦的人,这些人并不在少数,对于龙椅上的人而言,决策还需要制衡更多高官贵族,不一定能够使所有人人尽其用。而晚晚首先要学的,也是如何斡旋于朝中各重臣之间,如何分化与制衡,给她的时间太短,她的目光并不能看到这皇朝的每一面。张群玉有一次将如今上陵城中,品性才能皆可用,却几乎不会出现在大多数人眼前耳中的人,一一为她提点了一遍。只是一遍而已。他看着面前这份文书,因着原本的城门校尉卷入一宗祸事,这个位置空置出来,而晚晚已经定下了下一位城门校尉。是他只提过一次的,从边关退下来的将士,卞子明 。原本张群玉也想过,城门校尉这个位置最好应当由容厌手底下的人担任。可是如今草木皆兵,换下站队世家的原城门校尉,想要让换上去的这个人能坐稳这个位置,尽快熟练安稳下来,这个位置,也不能让朝中明显是与世家对立的人坐上去。卞子明出身几近于寒门的末等世家,在边关随着名将守关数年,如今在皇城中摸爬滚打,没有参与什么结党,亦不是容厌身边的亲信,兢兢业业多年,在朝中没有多少照顾,却也在城门处小有名声。这个位置,安排他上去,是刚刚好能够稳住局面的人。可这个人,一来名声在朝中几不可闻,晚晚也没有多少听到这个名字的机会,二来这人是个直性子,做不得别人的私臣门客,若是皇后想要插手朝政,也应当安插些给她示好过的人才是。晚晚提拔卞子明,张群玉看着这一纸任命,怔忡许久,他抬眸看了看还在专注看着文书的晚晚,心情略微复杂。医术一道上,尽管她是自幼承袭神医骆良的衣钵,比天下间所有医者的都要高要早,可她那么年轻,医术就已经臻至当时的登峰造极。而不仅在医术之上,即便是陛下推着她走上政治的台前,她也能够立得住。她平时鲜少展露自己,可是当她走到人前之时,便能看到,她比所有人想象的适应地还要快、还要聪明、还要耀眼。她独自撑起来局面时,浑身上下都往外散发着柔润的光芒。她才是真正的月亮,无需她如烈日一般令万物生长,她只疏远地高悬天上,便有清辉冽冽,举世无双。晚晚从眼前的折子中抬起头,起身走近过来,低眸去看他正在审查的这份文书,疑惑道:“是我哪里出错了吗?”张群玉摇头。“没有,娘娘做得很好。”他不吝赞叹,“卞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