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切”,他好像不太屑。臻臻把团扇按在自己腿上。文英光不再问文逸,改问臻臻几句,不外乎是她青州的家况,她父母的营生那些个。臻臻低眉顺眼,一一应答了。“开药铺能挣几个钱?当年你家好歹也是在京中做官的,竟如此落魄。”文逸从中插嘴道。这话顿时让臻臻感到难堪,她是家道中落,如今来投靠明国府的,来的路上,嬷嬷就曾听到船上的人在议论她的身世,无非是说她不配。可今日就在自己跟前,他就当着他父母的面,竟也这么说臻臻窘迫极了,紧抿着唇,憋不出一句话。文英光却道:“你一个从未入过官场的后生懂什么?休要议论长者过去之事。”“我只是好奇。”文逸驳道。容杳夫人一直不忘照看臻臻的脸色,也道:“汪家乃世代医门,救死扶伤无数,有传世的美德,可不是为官做宰、家财万贯的人能比拟的。”文逸撇撇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文英光看向臻臻,又道:“早年我和夫人一同去过青州,拜见了你家汪太爷,不过你那时还在襁褓,当然不记得。回京之前,还赶上了你的周岁宴。”“知道,”臻臻尚未从窘迫中挣脱,满是小心谨慎地回话,“听我母亲说,老爷和夫人送了我一把长命锁,母亲做成了项圈至今还替我收着。”彼时丫鬟端来了热茶,递给臻臻一盏。臻臻伸手去接,忽而听到一句:“是多大的锁?”她一时不知怎的就失了手,没接住茶杯,眼睁睁看着茶水泼出,又任由它哐啷啷摔在了地上。一抬眼,对上了文逸那带着些嘲弄的目光,一扭头,又看见大将军那严厉又带着不满的皱眉。臻臻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好奇为何爷俩长得不像,连忙弯腰,埋头去捡茶杯。“表妹打青州来的,礼数可真是周全。”然而头顶上响起的这声调侃,更把她的脊背压下去几寸。再次抬起头来,臻臻仿佛用了好大的力气。“二郎,又在胡说,这儿顶数你最没礼数——臻臻,你别理他,他就是有些嘴碎,不是故意气你的。我和将军都知道你平素是最有礼的孩子了。想必你渴了,就喝我的茶吧。”容杳夫人把自己的茶递过去。臻臻这回双手去接,接得很稳,在三双眼睛注视下把茶喝了。茶并不烫,只是听容杳夫人那般哄她,她心里却莫名有股委屈涌上来,才喝一口茶,被雾气熏了眼睛,眼里便见了抹红。“咚,咚——”里屋传来两下敲锣声。“快进去,隔帘跪着听。”文英光催促文逸。
文逸麻溜进去了。屋中旋即传出两个大嗓门竞争谁的力气更能冲破屋顶的谈话声。臻臻听见是在说“你去哪了”“我去太极观啦”“哦,你又跟老虎玩了”什么的。再过几句,便是文逸高声大喊:“我不成亲!我没答应成亲!”原本坐在臻臻眼前的文英光“腾”的起身了,大步走进去。容杳夫人也起身,可她不是要往老太爷的里屋走,而是牵着臻臻就要出门,道是夜深了,得早些送她回去。临到大门,夫人又叮嘱她千万别把二郎的话当真,他就是个小孩子心性,明日一早,他又会不一样了。臻臻来不及多言,性急的车夫便抽起了马鞭,火急火燎地将她送回了容府安置。一夜过,第二日一早又火急火燎地来容府接她。这回,臻臻踏入了据说是文小二爷所住的院子里。“我看这门婚事成不了——”晨起的文英光难掩心中不快,对着正为他穿戴衣袍的容杳夫人吐诉。“这臻臻软弱可欺,管不住老二那破烂性子,娘家又不在京,气势更不足,日后恐她忍气吞声,在老二手底下过得十分不顺。那逆子如何了?若不是昨夜来人把我叫去,我定当着老爷的面打他一顿。当着你我和姑娘面,说出那种话。”文英光正燥郁,嫌夫人慢,自己个儿野蛮地把腰封扎了,又催:“帽子,帽子。”容杳夫人心情倒尚可,也不计较昨夜偏又是侍妾赵姨娘闹身子不舒坦,把他骗走半宿的事。她踮脚给丈夫戴上冠帽,先说了臻臻的好:“在父母开的药铺里长大,懂药理,会算盘算账,而且心地纯善。虽说性格有些软弱,毕竟是外地来了难免拘束。日后时日长了,可以调教过来。”又说起文逸并自己心中的算盘:“老二,他也就无赖两天罢了,婚期一定,府里摆上宴席,他再不情愿,为着阖府的颜面定也会乖乖拜堂。只要成了亲,夫妻磨合磨合几天也就和谐了。”文英光道:“真如你这般顺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串通了大街小巷和太极观,才把他逼回来。我信他,过两天又跑个无影踪了。”“世子爷不在,没人敢收留他。”容杳夫人给他正正衣襟,“官人用心良苦,我这做人母的亦感同身受。最重要一件事今日要办成——官人等会儿就去找人把他在大理寺犯的事勾销了。这几日我留他在府里,门也不许出,让他跟姑娘多多相处,再好好劝劝,保准他能应下这门亲事。我若不顶用,不是还有我娘家大嫂?”提起钱舅妈,文英光讪讪,“你娘家大嫂也忒会做媒,给我侄儿文涛做的媒,儿媳妇没见过几次丈夫面,反倒跟公公更亲近,笑掉人大牙。”“官人还说呢,你说你不中意臻臻这个儿媳,却有意跟她熟络,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老二便少看两眼,这儿媳,却是值得好好教教的,定不会让你失望。”容杳夫人笑道。文英光不再说话,穿戴好,冷着脸出门了。见大门有马车,问了人知道是臻臻到了,便朝下人吩咐道:“好生伺候着,不准文逸跟姑娘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