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乃世代儒门,三代里榜上甲子数十,男子皆好读书,个个是文人雅士,女流也不堪示弱,不止儿媳钱氏一位京都有名的“一派好心肠”、“八面玲珑心”之媒婆红人。府中还出过一位以才情秉性而备受赞扬的嫡女,正是今嫁到明国府当国公夫人的容杳。容府里,钱舅妈把远道而来的汪家姑娘好生安置了,又马不停蹄地登车出门,赶往了明国府。才进主屋,就被等候多时的容杳夫人扑个正着。“好嫂子,你可来了!把我给急死了,姑娘呢,可安置好了?”容杳夫人急道。钱舅妈叹气,“我真忙得像个陀螺!安置好了,我和姑娘就快到府上了,正遇上你家老二被追拿,闹了一条街都知道。只好谎称路不好走,把姑娘安置在容府,过几日再来国公府拜见。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此事说来,不过是老二当差不善,被人拿住了把柄,串通做起了文章。他倒乖觉,知道跑出去,若在府里被缉拿了,更是一场闹剧。先不管这个了,说说汪家姑娘——”容杳夫人平住心气,领钱舅妈进屋饮茶,“嫂子的法子很是周全,姑娘没发觉什么吧,你一路见她,模样、脾性可都还行?”“模样倒比不上文涛文颢家这两位金娇玉贵的嫡小姐了,又生来贫苦,自小节约惯了,不爱穿红戴绿,喜欢素衣扎辫,但这脸蛋儿,也顶清秀标致的。最要紧是脾气秉性可真是好!一家子忠善,我说先到我家住着,姑娘还急着给你家老爷子下药用的人参。我刚到青州下聘那日,汪家夫妇二人在席位上,突然听见动静,那汪大夫脱了新做的袍子,撇开一众宾客就跑了,后来一问,原来有病患突发恶疾,他赶着去医治。医者仁心,可真不一般。”钱舅妈急急说完,端起茶杯便饮。容杳夫人细细品着,心中明白了一二,微颔首,道:“上京是不缺模样好的人儿,只是我家老二,可恨他名声已坏,纵然不指望能许配多好的姻缘了。我如今只担忧这汪家姑娘是千般好,我满意极了,却也很难过逆子那关。”夫人的声音忽而变小,“你不知道,他一直反对这门亲事,上次跟他父亲顶嘴,险些被踹窝心脚,我好不容易给拦下了。这次他若再闹起来,不肯成亲,连同他当差不善在大理寺惹的祸,在他老子手里,他非掉一层皮不可。”钱舅妈自是见识过这位大将军妹夫的厉害,眉宇间亦露出了担忧之色,低声道:“若真如此,两家结亲这事可急不得,须徐徐图之。要想个两全的法子,一来缓解父子关系,二来能让文逸乖乖成亲。法子,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容杳夫人黯然旁观。入了夜,明国府中各房各院的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更深露重时,只余当家主母的屋里灯火通明,案几备着茶水,等候屋外来人。“将军来了,”容杳夫人见着自家夫君进门,高兴迎上前去,“赵姨娘,她可好些?”主君文英光撩袍落座,“没什么要紧的,吃了药便好了。”晚膳前,侍妾赵氏闹腾孕身不适,又是请郎中来瞧,又是派家丁去校场寻他回来,待郎中开方,煎药吃了,赵氏却紧紧拉住他的衣角不舍放开。女子有孕,为府中添丁是大事,只好把赵氏安抚了,待到夜深,文英光才能抽身来正室夫人的院子。其实他已年近半百,与发妻育有一双儿子,如今活下来的那个都已年过二十,这忽而却让侍妾有了身孕,他面上实在有些难堪。
且素来,他与发妻恩爱和睦多年,若不是近日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们也不堪落得个中年夫妻,相顾无话的地步。“赵姨娘初次有孕,又遇着这个年纪,着实难为她的身子了。前些日子我让王婆子寻了两个经验老道的稳婆去姨娘院子里伺候着,不知可还能对付过来?生孩子这事可马虎不得。”容杳夫人给文英光奉上一盏茶。“不必那么兴师动众,还有好几个月,”文英光掀开茶盖,只轻呷了一口,又道,“不说这个了,文逸呢?躲哪去了?今日同僚问起我,我乍一头雾水,同僚却以为我窝藏起他来了。”“倒不是什么大错,只是案件有些不明的地方。这孩子,也是怕连累了府里。二来,汪家姑娘已到京,安置在我娘家府上了。他也是怕吓着新娘子,才不敢归家的。不如将军明日去端王府说个情,让端亲王保他一保,先撤了缉拿的人。若此事闹大,传到汪姑娘耳里,怕也”文英光听罢,面上已布乌云,“夫人说得好轻巧,每回那逆子惹了事,都要我去求端亲王的情。那王爷还是看在世子的面上,几次出手救了这逆子。可王爷到底代表皇家的颜面,能偏私一个府门贵子几回?且近年来,朝中党派力争,你也素有耳闻,再这么下去,我文家即便不向端王府投诚,亦会被他人视同一党!”甩手把茶杯放下了。见夫君动了气,容杳夫人低眉顺眼,只作柔顺派,“是,官人说的是。我一介深闺妇人,又哪里懂朝堂之事。只是一片愚心,只想为了自己亲生儿子罢了。”话落拧着眉头,捂住心口,假意咳了几声,“也都怪我,没能教养好他。他小的时候害病,我不该放任他不管不问,让他离了家,记恨咱们,我当时就该陪他一起上道观去,一辈子不再下来。”文英光拥住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叹一口气,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那个孽障,本来就是祸害父母,祸害家族门楣的。他闯下这样的祸,还怕被人知道?我看汪家都是纯善之人,汪家女儿与他婚配,岂非错付?还是把姑娘送回青州,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