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魏延到得宫中,兀自清理着一头乱绪,张全却不长眼地进了来,满面怪色。
魏延不耐:“又是出什么事?何苦摆着这样张丑脸。”
张全忙笑起来,只是好不滑稽,他这才答道:“陛下,是令君病了。太医说,情志刺激,肝失调达,气郁化火,这才肝火犯肺,咳嗽个不停。已着人告了三天的假。”
魏延面色一变,旋即生出些担忧:“只说了如此?难道不是风邪入里化热?这么着倒像是给气着了。”他浑然忘了之前纠结的事,自个嘟囔着。又变化出些愁苦颜色,倒与张全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了。
“哎,”他长叹一声:“到底朕也有些过错,你着手我再出宫一趟,去看看老师如何了也好。切勿声张,老师不喜铺张;”
张全早猜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做好了准备,见他果真如此,也便只是应好。
老师正在内间歇息。
魏延叫人在外面匆匆传报了一声,便闯了进去,他素来是知道自己在老师这里的分量的。老师的寝室不同于一般,旁边便直接连了他的书房,书房重地,却每次都只是由得他随意经过,他穿了帘子,整间屋子内果真没有一个下人,静的只有窗外夏日的风声蝉声,还有些许轻微的咳嗽,偶尔跳出来,一声接着一声。
他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止了步,站在屏风外,近乡情更怯,大抵说的就是他现在这样的心情。尤其他心中是确实的生出了些对老师的疑虑,这些疑虑,这些帝王合该有的心计平素还能叫他自矜一两分,可用到了老师身上,他被迫认清自己心中确有抹不去的羞愧。
屏风后是很轻的一层人影,老师靠在床头,着一件中衣,往日那头青厚乌鬓,今日散了下来,迤逦地拖在他身后,幽幽的冷白,发青的浓黑,连带着他的居所也这样的生冷,底下的石砖中也传来清幽的凉意,在夏日,是很叫人心静的。
“咳、又不会过给你,陛下何必傻站在那?”
老师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愤怒,也不是幽怨,掺了一点沙沙的笑音,像是很无奈的母亲似的,这不恰当,可他总是用这些不恰当的喻来感知老师。
魏延shi了一点眼眶,走了近,看得出来他走的急,穿的是天子宫殿里最喜欢的常服,这个孩子已经二十有一了,身量高大,肩膀丰厚,不再是往日皇兄膝下的小儿,可他逞凶张扬的眉眼中,那抹软弱的底色并没有改变;
如若一只狮子,一只幼狮,高大健美,毛皮油滑发亮,肌rou隆起,胸脯高涨,它有利爪,有雪白而尖利的牙齿,咆哮时确实整片山野都为之震颤,可是这只猛兽信赖你,它柔软的肚腹是高热的,情愿翻着软处给你暖手,好凶恶,却匍匐在你的手掌下,毛茸茸热乎乎地舔着你,央你为他去猎rou来,求你为他取一些溪水喝。想必无论如何,你都是会动心的。
谢隐就动心了。
他看着魏延一步步走近,宛如看着肥美的牝马一步步入狼口,谢隐脸上又适时地摆出那种笑容,他的长相并不能说是女气,是一种壁玉般的美,这玉上可以刻的是游龙戏凤,也可以刻的是粗犷的饕餮凶兽;
他现下是温和的,落了一点缱绻的,锋利眉骨上的眉软了些,无奈似的微垂,眼睫微微扫下来一点,遮住那对沉如墨潭的招子,鼻梁笔直,低首时如同臣服的丘峦,实在是好的不得了,叫魏延一心只想到满树欲落的梅花,他还想伸出手,接住老师呢。
他极自然地跟了过去,亦步亦趋,坐在了床边,去牵谢隐落在床榻之上生凉的一只手,一种釉般的凉白,薄薄皮肤下是流动的青色血管,是流淌的玉色,魏延将他的手捧在自己掌心:“老师病了,都怪朕,这些事情总是叫老师忧心。”
老师的手落在他深些肤色的双手上,明明关节处微微粗些,骨量修长,手指如此放松时如同一只垂颈的白鹤,也正如一只轻盈的鸟的质量,魏延心中生出无限珍重。
那鹤却振翅起身,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魏延的目光一颤耶一颤,谢隐柔和地注视着他,却渐渐皮去了剥出里面的轻慢来:“不是为着那些,而是陛下学坏了,学会欺瞒老师了。”他的指尖触到的那一点肌肤像一片凉凉的火,蹿上他的鬓角:“连受了这样的委屈,都不要告诉老师么?”
这又是什么话呢?到了眼前,这样的话却叫魏延有些听不懂了,他心中猛地生出一点猛兽的本能,是不是要逃开的呢?可是老师的眼睛那样伤心,像月光下一泓晃着月光而冰凉的井。魏延没有办法逃开了。
他无比拙劣而干巴巴地发问:“老师、老师这是在说什么呢?”
谢隐浅笑道:“好孩子,那周栾,与你是什么关系。”
魏延说不出话来了。他心虚地别开眼睛,眼睫毛簌簌眨着,谢隐按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边说道:“阿寿,你不是想知道那些事么?老师今天告诉你。”
“你的皇祖母淳敏太后,怀子时被萧贵妃Yin下邪毒,是以太后虽然成功诞下怀章太子,但凤体却一直不懿,不久后便仙逝,连带着你父亲也带着胎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