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他该干什么呢?先生去世之后,他因为重伤在院,能够爬起来之后就立刻为先生报了仇,而后参加了葬礼,再次与池南相见……他在麻木中忘记了悲痛。现在也一样,何韫孤独的坐在这里,他想,他应该要想念先生的,可是如今,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心里荒凉的野草丛生,连身体都仿佛失去了知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太阳不知何时早已下山,天色暗下来,隐约有什么动静,床上僵坐的身影动了动,他偏过头,暗色无机质的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起身,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点儿声都没有,下楼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玄关,似乎刚进来,打开灯,池南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注视自己的那道目光,在看清的同时间皱眉,随即又舒展开,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嗤道:“小妈,想我了?”说着脚步却走过去,目光在何韫的衣服上滑了一秒,便伸出手去捉他的手。
冷。
这是他第一个感觉。
好像死去的尸体,却仍然带着柔软,何韫的面上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无机质的黑眸定定的盯着他,手指任由池南拨弄,池南看着,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他垂眼,手指漫不经心的将他的手指包裹在里头,但是实际上他们的手指一样的冰冷,好似冷血动物相互之间的取暖,池南轻声道:“……你是在等我?”
虽然是反问的样式,却是肯定的语气。
何韫没有回答。
池南的脸上露出嘲弄之色,他倾身上前,将何韫的神情仔细的全部都笼于眼中,最后才轻声续道:“……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父亲?”
何韫面上的神色终于松动,像是裂开的冰面,露出了仓皇的内里,他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池南的眼神。池南面上嘲弄之色更重,他捏住了何韫的下巴,头歪了歪,声音放的更轻:“你还真是喜欢这张脸啊……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你们还真是一模一样。”
何韫的脸瞬间惨白一片,最深的,最想要掩藏的东西被撕开了一个角,他便仓皇的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池南接下去的话,可是抬眼接触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心底的大洞咣咣的渗着寒意,手脚都陷入了寒冰。最后丧失了所有的抵抗,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便是这个。
他通过池南的脸,怀念着先生。
而先生……亦是。
跟着先生的那几年……是他勉强偷来的,他贪恋着先生给他的温柔,可是同样也迷失在这种温柔里:他看着他的眼神,是单单看他,还是通过他,怀念着另外一个人?
何韫从来都不敢去想。
也从来都不敢去问。
而现在,他也再没有机会,去寻找这个问题答案。因为,先生死了,他再没有机会,去鼓足勇气,去问他:
“……你爱过我吗?”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何韫自己恍惚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如往常一般的下午,他难得没有跟随着先生去参加宴席,发烧而瘫软的身体让他无力。他当然不是不可以坚持,只是先生看出了他比往常苍白一些的神色,探了体温,三十九的高烧。
难怪身体比平时笨重了一些,何韫想。他被要求待在家中,他自然不会违背先生的意愿,被爱护的感觉让他全身发软,好像真的就变得娇气起来,他难得卧在床上做了一个美梦,醒来之后天色昏沉,已是黄昏。
先生还未回来,他喜静,大宅里通常人不多,下人固定时间,走的是其他道。到了客厅,昏暗的光将摆设笼罩,只留下莹莹的光亮,是电视机的屏幕没关,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上面播放着一些新闻,何韫看了一会儿,感觉凉意从薄薄的鞋底渗上来,他后知后觉的去寻那少年的身影,并无所获。
他……应该在家。
已经是中学生的少年虽未发育,却已经拥有了少年纤长的身影,青木一般,透出如春雨般寂寥冷然的气息。何韫时常不与他交流,因为那双寂静无波的眼睛总是会安静的看过来——仿佛看穿了一切。何韫害怕那种感觉,他总会下意识的躲开他的目光,好在少年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他更常住在池老先生,也就是他的祖父那里。
何韫左右看了看,见无人,便想去拿桌面上的遥控器将电视关掉。而那张照片,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的,一点儿遮掩都没有,便如此暴露在他的眼前。
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合影,照片里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大概是有些血缘关系,因为眉眼都有些相似。他们亲昵的靠在一起,年纪都不大,看上去二十左右。
何韫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很清秀漂亮的一张脸,他知道。这是先生的妻子,他的房间里还有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只是这张照片上面的女人看上去年纪小很多。而她旁边的男人……何韫没有见过他。
先生的妻子很早之前便已经死去,听说是被伏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唯能将孩子剖出,可她也在这场磨难里去世。先生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有过其他女人,何韫听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