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浅蓝稍明亮些,一夜没怎么睡的黎妍趴桌子瞇了小会儿,刚有睡沈的迹象,猛地坐起来,看了眼表,分秒间从昏昏欲睡到头脑清醒。
小憩的时候忘了把抱枕垫在手肘底下,所以一抬手,便能看到皮肤上分布几条清晰的红道。她搓了搓胳膊,望着凌晨五点的窗外,晨间橙黄的街灯吸引着那些逐光的夏虫,时隐时现的飞蛾好似闪烁微光。从深蓝到透着微粉的淡紫,天空愈加明亮。新的一天,风轻云淡。就从寻常熟悉的清晨周而復始地重復着
逃不掉的早八,忙裏忙外的周一,浑浑噩噩。
念ppt的课熬过去后,摸鱼的Jing力都所剩无几,十分钟内辗转教学楼间甚至产生出疲于奔命的无力之感,而当她听到民法课裏抚养相关的内容,黎妍心刺痛了,竟然久久不能平息。她一向是对这些漠然的,无父无母等于无拘无束,社会化抚养下成长的她并没有多忧嗟身世,然而案例裏满纸金钱交易,使她不得不想起「婚姻就是经济利益关系」等等,她感嘆的是条文框架缺少一种所谓的温情脉脉。
对,温情——
她嘆了声,天真。
低头久了脖子疼,她乍一抬头就看见斜前方有着一头温柔的浅棕波浪卷发,衣着时尚Jing致的女生。她只记得论坛裏有发过她当应召女郎的照片,底下一群人抱着好奇心询价,溢出屏幕的恶意令她产生微丝同情。
黎妍想她的名字想了半天,只记得她的姓,恍惚间上这门课的代教老师叫了个陌生的名字。
原来她叫嘉敏,梁嘉敏。
上课的体力全用来照ppt板书,冗长的臺词捧读课终于结束。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带老师说的那本书吗?我想拍一下封面。我刚復学,上课上到一半才发现带的教材是错的。」忽然地回头,黎妍倒是受宠若惊。
「嗯,给。学校订的教材没必要带了,这本教材才是上课用的,马上快结课了,离考试只剩三个星期,加油復习。」妍比了个无奈的加油姿势,要三个星期之内復习完「老太后」(老破厚的书),怎么看都是件艰巨的任务。
「谢谢,你人真好。復学回来还没有人跟我说过话呢。」她瞥向教室的阶梯,说:「本来在这就没有认识的人,只有一年的时间,原本称得上熟的人都不再联系了。」她的神情稍有惆怅,放松地轻嘆声。「刚知道班裏的xx退学了,就连群聊和好友都拉黑了。」
「哎?是吗……」大概能猜到那个女生退学是为什么,但外人除了惋惜或嘲弄以外,也做不了什么。
「就算解除限製,恢復正常生活,每个人依然活得很辛苦。所以,黎妍,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啊!?」
黎妍呆在原地,使得嘉敏不得不解释:「我们以前见过的,在当誌愿者的时候,你那时候对我说了很多话,那些话我深有感触……」
「嗯?」她真不记得以前说过的话,而且可能那时的心境,自己再也无法復刻。
「『生于泥沼,怀揣希望的黎明之花,哪怕筋疲力竭到颤抖,也绝对不会任由东风吹落堕落而下。』很有诗意的一句话。」
黎妍尴尬地说:「这个啊……是根据一首歌想出来的……」
「那也很好啊。我在休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或许这就是人生的际遇吧,哪怕一句话就能带来无法磨灭的影响。」
「是呢。」
应声和呼吸似的,她能如何回答?倔强地活下去是她唯一的选择,并非诗意的人生,有的只是为了防止自己湮灭于世界而苦苦挣扎。她曾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带入天堂,可人们总会把她推向极乐的欢愉。
黎妍点头,漠然以对。她的表情淡若白纸。
「马上十二点,再不吃饭没有午睡时间了。我们一起吧!」
「好、好啊。」她尴尬不失礼貌地道。
世界如此割裂,在她们那温柔的气息裏,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会对周遭的人事多关註几分,而她已经深陷活下去的泥潭,作为沈默的一员,必须漠不关心。她低头收书,乱糟糟的笔记纸迭几下放文件夹裏,可一个不小心,裏面的卷子滑了出来,哗啦散开。一众白纸中间,赫然有张绘着自然风光的明信片。嘉敏帮她捡完东西,盯着画上明洋的爱琴海,赞道:「真漂亮的水彩画。」
熟悉的潦草签名「oritz」和几乎认不出来的名字,把她拉入过去。
妍把自己的回忆翻过来。
『我还想要做很多很多,去学德语,学法语,抹去隔阂界限,去看看大千世界,还想到更远的地方看看,愿望如此简单,这并非奢望和妄想,而是纯粹的诉求,我多希望和你一样……wie du』
可惜如今我已与你分道扬镳,是否我还能像你一样?
嘉敏把它放回文件袋,轻声说:「它对你很重要吧,别弄丢了。重要的回忆一旦缺失,就会在内心留下缺口。」
「谢谢。」
妍深呼吸,她是真心喜欢过他的,正因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