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分明是暗指赵瑗私自外出,与他人暗地里沟通往来,这对于皇子来说是重罪了,更况且赵瑗也的确有几天不在家——他到建康去找赵熹了。
“呀!”
天倒不热,只是很闷,没有风,赵熹穿着一身鸭蛋青色的襕袍,手持一把竹篦扇,却不知为什么,扇出来的风都扑向赵瑗的脸:“想来是你家人口热闹,把他家声音盖过去罢了。”
赵熹说:“怎么把它抱上来了,它很凶,挠到小孩子就不好了。”
秦坦顿时色变:“她女儿家丢了一只狮猫而已,不值陛下圣虑。”
风缓缓吹过来,是赵瑗接替过来,摇动那把篦扇。
赵瑗坐在他旁边,感觉自己头上没有束进去的碎发被轻轻拂动。他侧眼看过去,只见赵熹微微皱眉,眉眼哀愁:“从之正在盛年,怎生了如此重病?”
可没成想,赵熹很快就跳过了刺客一环,以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温声问秦坦道:“听说你女儿的猫走丢了,找到不曾?”
赵熹还有些叹惋:“那是没找着了。从之向来喜爱这孙女,朕亦不忍她伤心,恰巧宫中生了几只小猫,你挑一只带回家吧。”
赵熹被内侍搀扶着起身,是一个对刺客事件表示“到此为止”的姿态,众臣见状纷纷告退,赵瑗也从杌子上站起来准备回府,谁知道赵熹也点了他的名:“普安要不要也挑几只猫养在家里?你家里冷清清的,添点人气也好。”
秦坦犹豫之间,只跪下谢恩道:“小女得蒙陛下挂念,臣不胜感激。”
秦坦出招,反被赵瑗说成在家里蓄养家妓看歌舞,赶紧撇清,用父亲的病情博取赵熹同情:“家中人口虽多,却也不敢热闹。臣父前几日到山上养病,结果月来山中雨水渐多,并发了湿热之症,不得已又回到家中,医生叮嘱要静养,如今谁也不敢有动静,唯恐扰了清净。”
秦坦难过道:“臣父在北方之时衣食不济,落下病根,每到春天便觉浑身痛痒,母亲也不知哭了多少回。”
秦坦咬牙,想要选一只毛色看起来稍微少一点的,因为纹路分布都太难看,还不如纯色:“臣想,这只……”
赵熹手里的扇子停一停,好像摇的有些酸了,赵瑗把他的扇子接过来:“这只很怕人,或许不讨小孩子喜欢。”
秦家以这猫为借口,趁皇帝闭关的时候,联合杨佑出动禁军寻找,现在这是要兴师问罪吗?
宫女的惊呼打断了秦坦的话,那一只黄猫从怀里跳出来,左右溜达着爬上了赵熹的膝盖,十分敏捷,赵熹摸摸它的小刘海,抬起头,示意秦坦继续说。
赵熹手里的篦扇轻摇:“随便选吧。”
他们来到亭中,赵瑗被带到赵熹身边坐下。碧沙缦在亭下四拂,亭中不设香,只有数盘苹果、佛手摆着,被风轮扇出清甜气息。
并问罪?
秦坦拿袖子擦擦眼泪,拜谢赵熹的关怀。宫人将幼猫抱上来,不同于旧东京豢养的各类奇珍异兽,临安的行宫连小狗仙鹤也不曾养几只,比寻常宅第里还不如,猫倒是有很多,但宫人只负责喂,并不管着它们配种,因此互相杂交、长得奇形怪状。
秦坦原本还觉得皇帝给猫,不拿白不拿,可宫人抱上来的猫实在是各有千秋,他家里原本丢的是一只雪白狮猫,最为珍贵的品种,可皇帝叫人抱上来的这一堆都是什么?若是什么乌云踏雪、金丝老虎也就罢了,各个都杂得很,毛不长不短,花纹也左一块右一块的,譬如离他最近的那一只猫,左边眼睛有一块黑色纹路,可右边又没有了,显得眼睛一大一小,半夜里看见不得吓死人?还有右边那一只,左边半张脸黄,右边半张脸黑,结果身子全是白的,到底是从哪里搜罗出来的奇行物种?
秦坦犹豫了半天,按理来说猫这种生物很难长得丑,可怎么一个个都奇形怪状的?他目光在猫中扫来扫去,最后看中了一个相对纯净的黄猫,只是额头上有黑色条纹,和人的刘海似的:“要不然——”
赵瑗道:“我不爱歌舞,平日只在家里读书,恐怕难有声响。”
秦坦立刻转变口风,看向那只黑黄相间的短毛猫:“臣觉得这只……”
赵熹素来耐热,宫娥要上来打扇,也被身边的张去为制止了。可他不让宫女打扇,自己手上那把扇子仍然不停。
赵熹叹道:“他这是老毛病了,想来是今年春天雨水多,发作的更厉害些。你也不必难过,他心中最记挂的你们这些儿孙,若整日里愁云惨淡,他的病情更要反复。”
赵熹有些遗憾:“也罢,那你再好好找找那只狮猫吧,若还是找不见,叫同安再来帮你的忙。将我的话告知从之,让他安心养病。”
秦坦看了一下剩下的奇行物种,道:“宫猫皆是宫中喂养,臣子之家如何敢受?”
秦坦走在赵熹父子后几步,君臣间随意如家人一般。方才赵瑗提起秦枞丑事,被赵熹冷落,秦坦更为得意:“大王府中的确是冷清,臣家里和王府近,屋檐都挨着,可却很少能听见大王的动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王不在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