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太近,看什么都是黑的,他听见赵煊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耳朵:“医官到了。”
医官躬身,低头,缓缓走来,没有得到赵煊的命令,他不敢停止。赵煊穿着淡黄色的龙袍,两手掩在袖中,神色端肃,是一个很恭敬的姿态
别说不是,就算是,那也不能说他。如果是张能,那他就是纯粹的饥渴苦闷,他光荣的出使履历从此就要变灰变黑,他豁出性命的出使就要加上一点桃色的痕迹,谁能容忍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亲王存在?
“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他要挟臣,臣不知道会这样,臣只是想……”
“我只是没想好。”持盈声音低低,“我想过你会和……可你充作男儿教养大,要喜欢也应该喜欢……”
我不知道啊,二哥。
赵煊的声音如魔咒那样响起。
阁门洞开,初夏还有零星的蝉鸣,赵熹将眼睛转过去,看见为持盈捧盥更衣,又被他挥退的侍从们原模原样、垂眼恭顺地立在赵煊身后,医官穿着青袍,正试探着向前,看起来慌乱极了。
是——不——是?
沉默一会,赵煊竟然没有应这句话,直接吩咐医官:“给九大王看病。”
持盈顾左右而言他:“他是比从前胖了点,可我看正好,胖了喜人。陛下却过痩了,我心里看着难过。”
他辩解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忽然被按在了持盈的膝上,耳边除了过度激动哭闹后“嗡嗡”乱响以外还有开门声。
赵熹被他盲着擦脸,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
他跪不住,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我堵你,反而让你苦闷,让你寂寞,让你和一个男人做爱并且怀了他的孩子!
再没有一刻能比这更清楚地诠释“时代变了”四个字。
“不!”赵熹冲口而出,生平头一次打断父亲的话。在那一瞬间他的思路变得很清晰,两手撑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向前抱住父亲的小腿,“不是张能!爹爹,不是张能!臣从来没有过想要破戒的想法,臣生来异样,爹爹圣度如天,容臣苟活于世,能入道为爹爹祈福能承欢于姐姐膝下臣于愿足矣!怎么还敢痴心妄想别的事?”
不是!不是!不是!
不,绝对不可以!
一个哽咽停顿,赵熹崩溃到鼻涕和眼泪一起奔涌而出,糊在持盈的衣裙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说话,只是哭,他感到自己的脸迅速红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激动,也或许是因为痛苦。
持盈保得住他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那尊纯金观音,吻如同黑夜不见尽头,话语嗡嗡响在他耳畔。
他没吃饱啊,为什么是硬的?里面有什么东西?
小圆弧,他竟然胖成这样,他竟然胖成了这样!谁能在一个月里胖成这样?
对!他得为了一个更高尚的理由,他是一个虔诚的、断情绝爱的出家人,他得有一个高尚的理由,什么理由、什么理由?
眼泪爬到脖子上,湿淋淋、黏糊糊。
赵熹睁大了眼睛,动也不敢动,盯着持盈,等他的指示。
“臣是被逼的!臣是被他逼的!”
“爹爹。”
赵熹抓紧了父亲膝上的裙褶,持盈的腿动了动,怜爱道:“不就是胖了些吗,又没说你难看,哭什么?夏天到了自然会瘦的。”
持盈的声音如常:“陛下友爱兄弟甚好,只是我已经给九哥看过,没什么事,叫他回去吧。”
“臣不知道、臣不知道……”声音茫然的,转向缓慢,在那一瞬间他的确想起了完颜宗望,他向他揭露布防图的事,没有这个布防图,乌珠为什么要骗你说有,怀疑你,吓唬你呢?
他高高在上的、口含天宪的父亲,退位了,失去了一切的权柄。
父亲以为是张能?
赵煊道:“他一贯瘦,不知怎么胖了起来,也许是五脏不安,还是叫医官看看。”
时代变了!天下是他哥哥的而非父亲的。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持盈将一张手帕伸进赵熹和自己裙子中间的缝隙,狠狠在赵熹脸上揩了两把。
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竟然不是软的,是硬的。
一大段话说下来,他的胸膛激烈起伏着,抱紧父亲的腿如同抱紧海浪中的舟楫。眼泪水朦胧了一切,只剩下红红的一片织影,销金的纹路在摇晃。
对于初夏来说,这阵风太凉。
他的兄长赵煊成为了新的王,一切的主人,如同新叶长出挤掉旧叶那样自然,无时无刻宣扬自己的权威。
父亲叫他过来更衣,的确是为了替他遮掩,可藏得住吗?
“他?”持盈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能逼迫赵熹的还有谁,两个月前他在金营里,到达汴梁城下的东路军,持盈也只能记得这一个元帅的名字,“完颜宗望?”
绝对不能,他绝对不能是因为寂寞,他是为了、为了……
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