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生护士与练彩师交往,时常就忘记了她是中国人。
这个时候她给乌映璇写信,就细细地写了一番石鸡料理,又议论了两句时局,与洋人总算是议和了,之前真是让人担心,从咸丰六年开始折腾,到现在已经两年了,就为了这事,练彩师在医院里和同事们说话,彼此都有点讪讪的,尽力不提到广东,到后来天津北京也不能说了,一说就免不了要想起大沽口。
乌映璇虽然是身在乱世天堂的苏州,然而也忧虑国家,上一封信中说道:“洋人那边一直不肯善罢甘休,欺人太甚,定的那个约,比《澶渊之盟》可凶悍许多,还不知是否就此买来太平,想一想便心里痛,只是恼不得强不过人家,纵然再有志气,时势如此也是徒然奈何,这便是人再强也强不过命,让人不由得伤感。长毛又闹腾得厉害,可真的是,‘一辈新人换旧人’,杨秀清萧朝贵那一班人是没了,又有了李秀成陈玉成,本来以为南京那一场相杀,长毛也就完了,却竟然又缓过这口气来,扑腾得愈发惊人了,兀自不肯死心的,只不知是回光返照呢,还是死灰复燃。这边是洋人,那边是长毛,两边一气夹攻,朝廷可是难以支应,这大清的江山,莫不是便要这么断送了么?那洋人倒像是特为来给长毛帮忙来了,只为两边同拜的一个上帝,便这般出力。”
练彩师也是很感慨这件事,那些条约别的也就罢了,鸦片贸易从此合法化,仁济医院这边帮人戒鸦片,那边紧着往中国卖鸦片,同样是英国人,做法如此不同。
练彩师把这些感受写进了信里,又叮嘱了如今天冷,注意保暖,保重身体,便结束了这一封信,总的来说,这一篇尺牍风格比较轻松愉悦,好像明清小品文,写的多是情趣琐事,游玩啦,烹调食物啦,只不过用的都是白话,写完之后,练彩师特意检查了一遍,看是否有别字,简繁体的汉字啊,有时候就会弄混,这几年自己一直很用心在学习繁体字。
练彩师把写好的信放在一边,晾干墨水,手托着腮,又开始想了起来,李秀成的名字也越来越为人所知了啊,在太平天国后期,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声名显赫,只是对于自己,他却没有那样大的吸引力。
对于这一点,练彩师有时候想一想,也觉得有些纳闷,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的年纪比较大吗?据说今年已经是三十几岁了,虽然男人过了三十,也可以很有魅力,只是在练彩师心中,终究不能与二十岁相比,二十几岁的人实在是充满了青春气息,让人感到有无限的希望,倘若过了三十岁,终究让人有点失去幻想。
另外还有一点,虽然知道李秀成的人品很是不错,可是并没有说他长得多么的俊美,这对于自己来讲,就缺失了重要的一项,所以对于李秀成虽然有亲切感,但却难以产生很强烈的感情,不容易发生浪漫情怀。
甚至就连两个人的名字,也给练彩师不一样的感觉,练彩师一直以为,人的名字很重要,有时候只是在书里看到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让自己无限遐想,“李秀成”这个名字虽然也很好,可是有点太温吞了,“陈玉成”显得更精致一些,也更加秀美。
练彩师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很严肃的,倘若说了出去,给那些认真的学者听到了,难免要表示反对,简直是用看待爱豆的视角去看待历史人物,真实的历史并不是娱乐片,拿来给人解闷,缓解压力打发时间,里面的人物也不是靠卖人设造型来吸粉,更不是为了给人当精神鸦片,让人家整天梦想,寄托情感,把好端端的史学都变肤浅了,可是练彩师却偏偏就是喜欢这样,虽然她已经真实地在这个时代,却依然用一种梦幻的目光去看待一些人。
而此时在安徽,一片广大的营地,夜晚之间各处篝火点点,木栅之内,一个二十一二岁、身穿绣四团龙黄缎袍的男子,正在同一个穿着长衫、模样斯文的男人走着说话:“果有此事?竟然将人的肚腹剖开了,把胎儿取了出来,人还活着?”
“千真万确,我有本家兄弟在上海,当时上海都轰动了,说起来还是去年的事,有好事的人追寻下文,说母女两个如今都还好好的。啊,我那里还有一张照片,是从洋人的报纸上剪下来的,一直夹在我的本子里,回头拿给将军来看。”
那青年男子笑着说道:“好啊,难为先生如此有心,居然留下了照片。”
那四十几岁的先生捻着胡须笑道:“虽然说是洋人的医生做的手术,然而这里面却也有我华人的功劳,那里有一位练姑娘,在医院里当着护士,洋人自己都说,这一次的剖宫生产,乃是练姑娘的主意,而且,还说得一口好洋文,那外国话讲得和洋人一模一样。”
“哦?那么更要看一看,居然有如此奇女子,不知她今年多大年纪,竟有这样的本领。”
“据说很年轻的,也不过和将军一般年岁,都是天选之人。”
这话确实不是胡吹,如今天下大乱,风云际会,正是英雄命世之时,眼前的陈玉成可谓适逢其会,年纪轻轻已经是天朝的正掌率了,虽然其实是“又正掌率”,可是正掌率蒙得恩不在前方,大量的军队都掌握在陈玉成手里,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