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衡与帝半睁困眯恍然惊醒,老迈的左相揪着一撇胡须欲语还休地望着他,若是一般时,皇帝与左右相议事时打起盹来,大约早被刚直的老臣喷了一脸唾沫,左相现能尚且温声轻慢将他唤醒,已是体恤当今有所不便。
要商议的事说也说不尽,十日一议事,他已有八旬还九旬未至了吧?今日勉强上坐,不过两刻钟罢了,就打起盹来,与耆耄之龄的两位鹤发老臣相比真是惭於见人!但当今也是有他不愿明说的难为之处。
腰後的软枕不够厚实,撑不住他的背,压力通通挤迫在後腰间,衡与帝揉揉酸得发疼的腰,他坐在铺了一层软垫的椅子上,眼神表示两位丞相继续,却看到左相那满不赞同的脸色,这才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今日议会结束。
莫约二十五六的壮年皇帝、一国之主,却是如此的不中用,竟连十日一议都参与不了了。
衡与帝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位老臣方要退下时,弯腰行礼的左相甚没眼色地来了句:”还请皇上保重己身,万勿再如今日般勉强。先帝在位无继,国祚动摇,陛下爱惜百姓,更该保重腹中龙胎,早日生下太子,此乃众臣心中所系,国之要事!”
要不是衡与帝知道这帮老臣牙嘴厉害,早把手边搁着的温nai劈头甩他脸上,请丞相敷nai了。可人左丞相说得没错,广额方颔,浓眉深目,高鼻鼓腮的衡与帝,明明青年壮龄却腰身肥肿,看上去活像个沉溺酒色肥油淤肚的富翁一般,但实是他已怀胎九月,就要临产了。
衡与帝数次缺席议事,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又因他之故取消,皆因当今皇上身怀六甲,孕期繁苦。
待两位大臣都退下了,议事堂剩下衡与帝一人,他才摸摸这鼓胀地令他吃不下睡不好,瓜般大的肚皮,忍不住叹了口呕气。
清净下来的议事堂,衡与帝深吸一口微寒空气,沁冷的露雾充肺,瞬间驱赶走瞌睡的困意,他不晓得自己陷入了孕中多思的境况,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在他十八岁那年,从旁支被迎入登基至今八年,当年的中兴之主神武帝所做的决定,可真是对的?
百年前的神武帝下诏,日後大晖朝的皇位以及王室所有爵位的继承,需以雌雄同体之子为世继,若无双性的子嗣则封地爵位由朝廷收回,且,世继必须迎取男君诞子,不可另行娶妻纳妾。
大晖王室会生出雌雄同体的子嗣也不以为怪怖,这却要由五百年前晖朝的开国君主说起。
晖朝太祖与其兄乃是前朝将军,前朝末帝昏聩,至使其兄蒙受不白之冤惨死。太祖原苦苦忍耐,不敢有所做为,後受副将鼓动兵变起义,偕副将南征,一手创立晖朝。
而雌雄同体子嗣的源头,正出在晖朝开国首功之将,副将禹随的身上。
太祖为人敦厚正直,兼听纳谏,一生唯一专横独断之处,便是开国称帝後执意荒唐地要迎取禹随为前无古人的史上第一男后。
禹随源出峻州汒山弱族,族里男子独有雌雄同体特徵,他的一族与父亲──生育他的那位族父,遭前朝末帝灭族残虐致死。
男后禹随,是双性具有的汒山弱族最後末裔。
他性格果敢刚烈,不然不能说动太祖起兵;体格更是康勇强健,辅佐太祖四处征战,尚不仅如此,他还以汒山弱族雌雄同体独有之色,以男子之身与太祖诞下诸多子嗣。
无论哪点,以他功绩,即是荒唐的男后也是贤明,怎不受人缅怀?唯可惜他有一处使他身後遭人非议,就是不能安份。
太祖历朝七年,帝后虽同为男子,却恩爱甚笃,故而男后年年有孕。男后有孕辛劳,即便如此,禹随挺着肚子也屡屡干涉朝政,朝中大臣有不合他心意之处,就处处为难,强令贬黜。
禹随在太祖死後五年称帝,其间为了顺利称帝,甚至将他在被太祖立后前所生的长子打为庶出,降继承的序位,强扶立后後所出的次子为帝,再以少帝年幼之理由摄政临朝。数年内帝位在男后翻手间三废三扶,禹随见朝中无人能逆抗,遂直接命四子禅让於父后。
禹随称帝後行止更加脱序,与大臣诞下一子,此子有汒山弱族雌雄同体之徵,禹随生下此子後喜不自胜,为其新生子命名为禹汒,後更立为皇太子,大晖朝险要改朝换代。
好在当初跟随太祖的亲兵将领连年暗暗淘空禹随在军中的势力,禹随不察,被一举推翻,长子因被禹随打为庶出身份,丧失第一正统性,次子抑郁早逝,亲臣便再迎三皇子重新登基。
政变後禹随被送至南所”荣养”,很快便自行了断。男后矫夺之乱,他有开国之功,还是四名皇帝与众皇子女的生身父后,礼法承认唯一开国高皇后,更是开国太祖遗旨中唯一提及之人,实在难以定罪。
最後,众臣还是将禹随与太祖以帝后之仪同葬,禹随之乱就此落幕,但他的血脉根源,终究留在了大晖王室里慢慢外显出来,他的诸子後人,渐渐也有雌雄同体特徵的皇子王子诞生。
众臣们当年对禹随矫夺一事无法惩究,但却因此对与禹随相似的心生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