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闹钟响,刷牙穿衣,吃一份简单的早餐,八点出门,刚好赶上八点十五分的那班地铁。十几年来都是一样的规律。
单身迈入第三十八年,成唯善一直轻松自在地维持着这份生活状态,最近他晨间的规律变得益发坚固,全因为一个男孩。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开始注意到的,每天八点十五分的那班地铁,自己所乘的倒数第二节车厢有个高中男生。
一个很帅的高中男生。
身穿高中制服的男孩会晚成唯善一站上车,两人通勤一起经过十个站,途中男孩常站在窗边,用手机听音乐,或者是看书。
最初对男孩的心态是像研究,一项用来打发通勤时间的观察。男孩和他不是同一类人,他的存在强势而耀眼,有种与生俱来的沉着气势,不像个男孩而是像个年轻男人。偶然瞥见一些车上不相干的女孩和大妈对着男孩默默脸红,高中生就如此,长大还得了?成唯善对自己如此想道,只怕以後会有不少风流债吧。
只是他没想到,就连从没谈过恋爱的自己也不能幸免,在一天天的观察中,逐渐陷了下去。
有的时候,大概是看得入迷了,男孩的视线猝不及防和他撞到一起,他才不得已匆匆地转开——心跳得很快。
有一天,成唯善拿着一杯咖啡,上车後站到了男孩常站的窗边位置。等下一站男孩也上车,成唯善假借喝咖啡仰头时若无其事地看了他几眼,每一次都刚好四目交对,他被那漆黑锐利的眼睛看了几次後,只好低头盯着自己的咖啡杯盖。
这天地铁发生事故的时候,列车里灯光忽然闪烁了一阵,成唯善记得自己正要抬头查看,就感受到一股撞击力,高速行驶中的车内一切皆没有重力似地向後飘移,车顶的把手咣咣咣撞着栏杆。轨道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夹杂各式各样不祥的金属声音在耳朵里拖得很长。
有人大概是跌倒了,车里的乘客就像骨牌效应一样推挤起来,成唯善的後背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眼冒金星地不住往前踉跄,眼前只看到地上许多只脚,几个声音在叫疼,踉跄时又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彻底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倒的时候,他被一股力量抱紧。
他在一个结实的怀里。
跌下之前,男孩拦腰抱住了他。
成唯善发现自己在车厢角落,眼前是男孩的身体,男孩用自己把他和推挤的乘客隔开来。
地铁紧急煞车,空间里仍难以消化的後座力导致车厢中的动乱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那几秒似乎混乱了成唯善对时间的感知,当下觉得很漫长,过後又觉得刚才过得太快。
男孩始终严严实实地把他挡在角落,他们这一段地铁走地下隧道,车厢里逐渐平静时,电灯彻底熄灭了,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成唯善努力睁眼睛,徒劳无功地适应黑暗,男孩的身体仍然像一座坚固的城墙紧紧地贴着他。「别怕。」男孩突然说。
成唯善不知道一个高中生哪来的自信叫自己别怕,谁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接下来有没有东西会爆炸?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代表的其实是,男孩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这麽亲密过,男孩坚硬结实的身体把他的小ru房都压扁了,他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但是他确实冷静了下来。脸颊贴着男孩的胸口,成唯善听见男孩的心跳其实也很快,他可能也很害怕吧,成唯善也像抱着他一样轻摸他的背,心想,这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这年头愿意帮助长辈的小朋友不多了。
地铁发生严重的轨道起火意外,扩音器传来了地铁停驶的广播,乘客们从敞开的闸门鱼贯走到月台上,因为男孩仍然牵着自己,成唯善很怕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一到月台上就轻轻脱开手,把手插进西裤口袋,对男孩说道:「小朋友,谢谢你,刚才真还好有你。」
男孩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还好麽?有没有受伤?」成唯善说道,突然看到了许燮的裤管,啊了一声,他的咖啡早就在混乱中不见了,可想而知,有一部分洒到了男孩的身上。
男孩往下看,制服裤管被咖啡渍弄shi了一大块。成唯善急切地靠过来,摸出身上的白色手帕蹲在地上,於事无补地用力擦拭他的裤管和鞋子,口中不住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天啊,这样怎麽去上课?」
「只是裤管而已,而且这种东西擦不掉的。」
「那怎麽办啊?」成唯善内疚地道。
「回家再洗就好了,洗不掉就买新的。」
「那你得穿着脏裤子和脏鞋一整天啊!多不舒服?」
许燮耸耸肩,沉默一阵後,看着他说道:「没事就好。」
没事意指哪一方不清不楚的,不过眼下一筹莫展,成唯善只好冷静下来,带着歉意道:「哎...说得对,你没事就好!小朋友...真的很不好意思。你让我付你乾洗的费用吧,买新的也可以,你可以给我个数字麽?」他一边说一边掏出钱包来,一般这种行为等同给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但成唯善没想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