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舅舅的工作似乎有了进展,这几天都在家里吃饭,七口人难得坐在一张桌子上。
盛淮波有些急,招呼胡阿姨把酒给他来倒,焦虑地应承盛朗华的话:“爸,市政府这次的医疗器械采购,确定是对本市所有医保约定医疗机构使用吗?如果只是区采购,有点不够看啊。”
你还想活吗?
吃饭从来不出声的盛也破天荒朝盛朗华解释:“我让她夹的。”
“那怎么负责的是区委区政府的领导?”
女人苍白赤裸的肉体像奉献给月光的祭品,就这样任人为所欲为地躺在床上。*
“晦气。”他坐起来。
因为对盛也来说,稀松平常。
主位上的人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媳妇吃饭发出声音,转头肯定回答道:“我和你田叔叔已经问过了,肯定是市里的。”
盛也从始至终没有伸过手,抬了下眼皮:“有病。”
所以那么多次直面死亡,那么多次被最亲的人捅刀。
“我们当年被人贩子绑架不是意外?”安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拎出来,放到一座四面漏风的房子里,她想要回自己的心,最后却发现,心脏还在,是身体支离破碎,她重复确认道,“是盛也的妈妈,是姚晓萱找人要把我们卖了!不对,不是我们,是盛也!她找来人贩子拐走盛也!!”
说着看见安冉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盛也碗里,有些惊讶,盛淮波果然又不满地看向安冉。
他一起身离开,姚晓萱像一秒都呆不下去阴沉一张脸也跟着要走,转身间隙瞥见一直没什么交集的安冉,愤恨地看着她,很快安冉就被她怨毒的眼神吓得慌乱低头。
“哐啷——”
盛也醒过来时,只有安冉坐在他床边发呆,眼睛红肿像哭过。
于是照片里的画面猝不及防映入眼中,黑暗里清晰无比,无可辩驳。
水哥一下反应过来,越说越心虚:“盛也没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没说就算…”
“你不是不在意生死吗,”盛也一拳打到棉花上,安冉心平气和给他倒水,“以前你整天把生啊死啊挂在嘴边,我觉得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避讳。”
盛朗华示意张秀兰添酒,张秀兰一边叫胡阿姨拿酒来,一边给安升夹菜。
捏着已经被揉烂的照片往安冉
不一定哦,”水哥想起当年,“万一这个偷袭的人像那两个人贩子一样都是他妈找来的,肯定不止脑震荡。“
安冉的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停在半空,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什么他妈找来的?”
“你想喝吗?”
“虽然说搭上了线,但肯定不止我们一家公司,你要注意动向,多活动活动。”
看着这两兄妹,一个躺着不省人事,一个蹲着哭背过去,水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提这事儿做什么。
来奔丧吗?
安升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骇心动目、舌桥不下、毛骨悚然的噩梦——他捡到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他亲姐姐安冉的裸照!
不止盛淮波,安升和姚晓萱,包括安冉自己都惊讶地看向盛也,突然觉得羞赧,把头埋进碗里一粒一粒米吃得大口。
他从未觉得自己委屈求全,从未绝望,他的病可以治好,他和姐姐很快就能不看人脸色,他们一家的幸福生活还有很长,可这一刻,因为心脏病十多年来拼命克制和忍耐的习惯荡然无存。
有水流进沙发底下,他顺着擦干,手指碰到一张硬纸片,莫名被刺痛,最终好奇战胜了预感,或者说是预感引领好奇。
半夜房间的水喝完出来客厅倒,不小心走神洒了一地,像冥冥之中的预兆,安升扯出卫生纸蹲在地上沿着水痕一点点擦拭。
不等盛也回答,安冉手指脱力,玻璃杯掉到地上,碎渣四溅,她替他回答,旁人要盛也死也好,盛也自己想死也好,她都不同意。
舅妈为什么恨她?
她说:“盛也,快点好起来吧。”
她把水递给他:“现在觉得,生老病死,跟吃饭喝水没区别,可能是旁人递给你这杯水,也可能是你自己想喝。”
一见她哭水哥如临大敌,可她却没有哭出声,只是张着嘴,泪流满面,想哀嚎却忘记如何发声,在空白的房间盲目寻找,或许是想找一个支点,或许是想做什么,可她无事可做,痛苦没有出口,只能一点点栽下去,蹲在地上把自己抱住,不受控地全身痉挛。
在一定程度之下,绝望的人对于绝望往往是不能理解的。*
盛朗华不觉得盛也有什么不一样,叩响桌面警告安冉,然后尝了一口炖汤便放下擦嘴,再次嘱咐盛淮波:“照做就是了。”
虽然诧异姐姐和盛也什么时候和好了,但手术期临近,安升每天都焦虑得睡不着。
就像现在,猜想这张照片的来由刚想个开头便已经交织绝望的过程,大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直到心脏剧烈跳动,已经是废墟的泵,被超负荷抽压,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