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那天,洸州下了一场霰。
霰者,又叫雪糁、雪豆子,一种大气固态降水,似雪非雪,白而不透。落在地上,会欢跳几下,落在脸上,便跟米粒砸脸的痛感相似。无怪乎蒋继之会说“香港没有冬天”,临近香港的洸州同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季平均气温都从不低于10c,因此建国之后,下霰的天气统共只出现过四次,九月下霰更是闻所未闻。洸州民众念其古怪,都在传说,这样的极端反常天气,预示着天公不公、地道不道,要死人了。
霰断断续续地下了几乎整整一天,而这一整天,天都暗沉得厉害,难辨昼夜晨昏。盛宁先去探望了杨家父女,蒋贺之为他们请了良医,下了好药,父女俩都开始慢慢恢复了。盛宁没告诉杨彩诗,803案已经结案,明天就是该案的总结表彰大会,一是他们父女的身体刚有好转迹象,医生告诫,千万不能情绪过于激动;二来一码归一码,就算颐江公馆杀人埋尸的案子不查了,她被阿德诱骗侵犯的案子也不算完——尽管证据早已湮逝,也没人愿意跟她一起指证,困难重重。
接着盛宁又去另一家医院接了姐姐回家。盛艺仍不舍就此离开舞台,还想着将双脚动作改成单脚继续巡演,结果又一次摔倒在地,造成伤上加伤,还得重做手术。
蒋贺之全程以朋友的身份充当司机。回到盛家时,天色已近深夜。下霰的天气,天黑得比往常早得多,也猛得多。
进了家门,安顿好姐姐,盛宁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蒋贺之被盛艺留着问了些家常,才跟上盛宁脚步,也进了他的卧室。他看见盛宁坐在床沿边,手上拿着一只烟盒,好像是廉价的软白沙,正反复把玩。不一会儿,他又从中抽出了一支烟,仍是垂眸细细凝看,还放在鼻端下闻了闻。
“我不喜欢抽烟的人,”走上前将对方手中的烟夺下来,蒋贺之直接折断扔在床前柜上,挺霸道地说,“以后别抽了。”
“我也不想抽烟,”盛宁并不抽烟。没解释这是上回项北意外落下的烟,他只微微仰脸,淡淡地问,“但是好难、好攰,怎么办?”
“那就吻我吧。”蒋贺之附身捧起了盛宁的脸。他收敛了轻浮的语气,将一张高鼻深目的脸凑到离他不足五公分的地方,说,“想抽烟的时候、想喝酒的时候,觉得难、觉得攰、觉得孤独无依、困难重重的时候,都吻我吧。”
月黑星暗,今晚的夜色如阵阵翻涌的浊浪,妄图吞没一切。灯下,盛宁静静看了这个男人一晌,居然真就闭目凑上头去,吻了他的嘴唇。
蒋贺之恍惚了一下。
一阵强烈的悸动感致他心跳加速,他感到味蕾被对方柔软的舌尖灼得微微发麻,接着便更进一步打开嘴唇,任对方在自己的口腔中攫取。
彼此确定心意至今,盛宁还从未主动吻过他。这小子囿于那点情感障碍,对性事不太热衷,每每求欢的人都是自己,还得使点蛮力,用点手段。即使这样,盛宁也多是被动迎合,不冷不热、不浓不淡的。蒋贺之既为这个难得的吻感到高兴,却也莫名有些心疼,他便又问他一遍:“你是在害怕么?”
“项北离世前的那个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打电话向我嘱托后事。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时候他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盛宁低着头,带着愧意地轻声坦承,在听闻家人可能出事的那一瞬间,自己是害怕的,他说,“段长天在我面前提到了尹老,有一瞬间,我也想过像尹老那样辞职,可是不行,我不能把这个世界留给那么一群畜生……”
蒋贺之在盛宁身前单膝落跪,握着他的手,仰着脸说:“老沙选择明哲保身,尹老选择独善其身,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一个人,你也不会落得项北的下场。你既想要‘天下无贼’,我就一定会拼了命地守护你、成全你。”
“可我不要你拼命,”室内微弱的灯光都快被如此浓重的夜色湮灭了,幽明之间,盛宁抬手抚摸起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声音竟有点哽了,“最让我害怕的是,如果他们伤害你……”
“傻瓜,我是谁?”蒋贺之斜起一侧嘴角,自信地笑,“在洸州,敢动蒋家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罢,他再次拾起盛宁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和那截微微弯曲的小指,便起身要走。
“不留下过夜吗?”盛宁今晚的确格外心绪不宁,渴望被亲吻、被拥抱,若非姐姐在家,与这个男人酣畅淋漓地做一场、不,做一宿爱,倒也不错。
“可以跟你同床吗?”蒋贺之挑眉问。
“你保证只是规矩睡觉,应该可以。”盛宁和姐姐一人一间房,但老公房隔音不行。他还不想在姐姐面前出柜。
“那还不憋死我?”看出对方这番心思,蒋贺之体贴地摇了摇头,说,“我回去住酒店。”
盛宁也感谢这样的体贴,于是稍抬了下巴,问:“不再亲我一下就走吗?”
蒋贺之就势将盛宁压倒,又与他叠着身体在床上接吻。他们连吻带咬,互相撕扯、抚摸。险些擦枪走火之际,盛艺的声音及时在门外响起了:“宁宁。”
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