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比半夜时安静很多,但还是有宿醉的人横七竖八地倒着。我去卫生间里换回原本的衣服,过道就躺了两个人,走进卫生间里也有人睡在马桶上。
我换好衣服,把书包放进员工储物柜,低着头走出酒吧。这条臭名昭着的街道在清晨的温柔光线更无处遁形,污泥脏水爬上人的裤脚,路边随处可见烟头和针头。衣衫褴褛的人倒在水沟里不知是死是活,路窄得救护车都开不进来。消防车也是,不知道如果这里失火的话会是怎样。
等拐出了这条路,才好像回到正常的世界。鸟在枝头啼叫,或清脆或悠扬。行人稀疏,大部分是早起晨练的青年或去市场买菜的老人。倒是没看见背着书包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大概是没有什么学生会住在这一带。
我低着头,弯着脖子,跟着导航走到了地铁站。出门前我没办法,只能向季允风要钱,让他从工资扣。他加了我微信,转了我两千。我用他的钱刷卡进站,坐进宽敞的车厢,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到学校之后,我目不斜视走进大门,走进教学楼,上楼梯,再目不斜视走进教室。不敢看校门口有没有熟悉的车牌号,不敢看对面高三楼有没有人站着抽烟,不敢想谢酊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躺在医院。
想象他需要缝多少针,想象那些针一下下扎进我腹部。想象水果刀捅进我身体里。想象我的血流出来。想象我们的血流在一起。想象我们死在一起。
不能再继续想了。
坐到座位上,收拾好桌面,早读铃声响起了,拿出语文来读。翻到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线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读不下去了。
我坐着发呆,呆了一会觉得很困。一晚没睡,我还是撑不住,脑袋一坠就磕在桌面,一秒钟入睡。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课代表推我肩膀,喊我名字,我怎么都不醒,她气得拿书拍我头。
一上午都是睡过去的,到最后一节自习课时,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递给我一套新校服,说补下来了。我说谢谢老师,拿了校服准备走,他叫住我,说看我状态不好,比以前更瘦了,黑眼圈也明显,叫我好好休息,注意身体。他还问我,上次从医院回去之后你有没有和你爸爸好好沟通一下呀?做家长的也不容易,父子之间要相互体谅些。
我听得麻木,心里觉得班主任近乎天真的无知真残忍。但他说话那么恳切,那么真情实意,我就又觉得愧疚。他是好人,我干嘛要怪他?
回到教室之后,我继续写试卷,翻词典查单词。突然静悄悄的教室里有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我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忘了静音,偷偷拿出来一看,没有收到消息。但接下来提示音却接连响起,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班有这么多人偷偷带手机。
我坐在最后一排,整个教室一览无余。那么多人都低着头,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每个人都在盯着屏幕。连值日班干和班长都没有说要没收手机,他们全部低着头。
然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回头看向我。
我终于开始好奇,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他们的目光里有疑惑,有震惊,有探究,那些目光一齐射向我。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李芳解答了我的疑惑。他一言不发,把手机放在我面前,屏幕上是我们学校的校园墙,最顶上标着“爆帖”的是一段话,两张照片。
一段话,写的是:这是同一个人吧,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两张照片,拍的是我。左边是我闭着眼躺在床上睡觉,没化妆,没戴假发,也没穿衣服,被子下露出脖子、肩膀和小半个胸口,嘴角破了一点,残留着白色ye体。右边是我和谢酊在街上偶遇玩偶时一起拍的合照,化了妆,戴了假发,穿了裙子,我们都在笑。
我点开那两张照片仔细地看,点进又点出。几秒中之后帖子突然变成不可见,管理员审核判定违规。
我把手机还给李芳,没去看他脸色,心想他应该更加觉得我恶心了。
我继续写英语试卷,做理解,查单词。教室里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压都压不住。那些目光如影随形,频频瞥向我,如有实质,要把我的颅骨烧穿。我盯着试卷,theynowatfororethanhalfofnewpowergonle
突然李芳站起来一脚踹在桌子上,大喊:“还说个屁啊,造谣犯法知不知道??”
所有看着我的人顿时回过头,所有说着话的人都闭上了嘴。李芳站了一会,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后小声和我说话,语气里有股狠劲:“如果不是你,你说一声不就完了?长得像的人有那么多,你说不是你谁还会去计较?”
他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特别意外,意外中又很感激。我很诚恳地说谢谢,低下头继续写试卷。李芳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口里小声念着,theynowatfororethanhalfofnewpowergonle
我知道了,这题选b。
下课了,午饭时间,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