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筋骨可以放松的瞬间,她忍不住小小的叹了口气。这里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从胸墙的城垛之间看出去,可以看得很远。在蒙蒙的月色下,她隐约能看见前方那座村子,还有旁边的田野,和周园森林的轮廓,但再更远就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那个男人,学她之前那样,抱着孩子在城墙上规律的来回走动,也许是刚从床上爬起,他身上不像平常那样,穿戴着铁制的锁子甲。套着柔软的羊毛长衫,他看来显得没那么恐怖吓人。这几天,她每天都会看见他骑马出门去狩猎,大部分的时候,他都能带回猎物来,有时是飞越过境的候鸟,有时则是瘦小的野兔,偶尔还会有鱼,运气好的时候,他的收获会多一点,运气不好,空手而回也是有的;不过除了她之外,他没抓过人回来。他猎到的那些动物不多,rou很少,但总是rou,加在稀粥里,聊剩于无,多少能添点滋味。可即便如此,他洗劫她的那些食物,也快要消耗殆尽。“你知道,你不可能光靠打猎,养活城堡里所有的人吧?”当他再次走到她面前时,她忍不住脱口。男人庞大的身躯微微一僵,但没停下脚步,他转身折回去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和反应,她想他确实知道这件事。她真的应该忍住那句话的,可眼下,那么多张嘴嗷嗷待哺,就连那难吃的燕麦粥都快要见底,她怀疑他能这样撑到什么时候。他缓步走了回来,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复活节就快到了,再过不久就能播种,情况会好转的。”说完,他又晃了开。她不该再多管闲事,可等他走回来,她听见自己说:“我以为所有的种子早在冬天,就被吃掉了。”他皱眉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丽莎和夏绿蒂说的。”她看着他冷着脸、抿着唇,再次走开,忍不住道:“我是总管,必须知道存粮的情况。而且,你的谷仓是空的,厨房里也只剩下几袋燕麦。”去年的饥荒太严重,她听见那些女仆们讨论,知道人们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了,鸡、鸭、牛、羊全部被宰杀一空,村子里甚至连猫狗都抓来炖汤,还有人把老鼠都抓来吃。本来,谷物的收成,都要留下一半来当明年的种子,但暴雨的长夏,让耕地大半时间都泡在水中,教收成少到填不饱肚皮,一年的饥荒人们还能撑得过去,两年之后,情况就开始失控,到了第三年,过度的饥饿,教人再顾不得什么明年的种子,就连树皮、草根都有人吃了,何况是种子,加上有经验的老人们又一一染病饼世,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只是让事情雪上加霜。他晃开,又晃回来,拧眉吐出一句。“这不是你的事。”是啊,好像她不吃东西也会饱似的。看着他再次走开,凯环抱着自己,收紧身上防风的斗篷,瞧着那男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着。“男人。”她以为自己够小声了,但风把她的声音送到了他耳中。他回头瞪她,她只能无言回看着他。那男人皱着眉头,掉头走开了,不久又走了回来,停在她面前,俯视着她,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凯。”她环抱着自己,仰望着那个在月下的男人“我叫凯。”“没有姓?”他微蹙着眉。“我不是贵族。”只有贵族才会拥有姓氏,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有个名字就不错了。他点头,表示理解,看着她问:“你的苹果怎么来的?”“从树上摘的。”她开口说。“它们看起来很新鲜。”而且冬天才刚过去,她不可能在森林里找到如此新鲜的苹果。她看着他,沉默着。她不该告诉他,但过去这七天在城堡里的生活,只让她清楚了解一件事。这看似凶恶的男人,收留了附近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本来都不住城堡里,苏菲亚是村子里面包坊的女儿,夏绿蒂家里是牧羊的,安东尼是铁匠的儿子,安德生的父亲是屠夫,路易、安妮的双亲都是农奴那么多的孩子,在情况恶化之前,都住在城堡外,直到瘟疫和饥荒夺走了他们的一切。他是领主,他本来就应该要照顾他的子民,但他其实把城门一关,城堡里平常的存粮,大可以让他轻松度过很长一段日子。很多贵族都这么做,关上城门,锁上谷仓,然后酒照喝、歌照唱、舞照跳,选择对城外的饥荒与瘟疫视而不见。所以,虽然明知不该说出来,她最后还是仰望着那个男人,开口道:“我有一座地窖,冬天时,我会把冰雪留起来,存放到地窖里,入夏后,地底依然Yin凉,冰雪让里面的食物可以保存得更久。”他看着她,黑眸炯炯,微亮。“你不要期望那有多少,我并没有预期得养一城堡的人。”她警告他,但眼前的男人,双眼仍露出亮光。然后,他张嘴,吐出一句她意料之外的话。“我留了种子。”她一怔,睁大了眼,惊讶的瞪着他。“你留了种子?”他点头,告诉她“不多,但只要我们撑过这几个月,撑到收成,情况就会开始好转。”凯没想过这男人竟然预留了种子,但她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告诉她。
夜更深了,冷风呼呼的吹,带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她更加拉紧防风的斗篷,抬眼看着那个在她身前伫立的男人,他肩头上的孩子,已经完全睡着了,像是知道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那男人怀抱着那个男孩,用大手轻轻抚着那孩子的背,她能看见他黝黑的手背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疤,虎口还有着老茧。一个男人的手,总是能透露出许多事。然后,她听到自己问。“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他挑起浓眉。“你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