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布置不如一楼隆重,只有一间化妆间开着门。傅止宜目不斜视地推开门进去。而正垂眼看着自己无名指上戒指的女人连眼眸也没抬,只把手放了下去,盖在了膝盖上。“你来了。”傅止宜笑了下:“你知道我会来?”“其实没有想到,”傅柳抹掉了唇上的口红,眼眸透过窗户看着傅止宜,“但也不意外。”好一个不意外。“你妈妈前几天失踪了,你知道吗?”傅柳透过窗户和她对视,唇角轻轻勾了下说:“去找她的老相好了吧,你们终于发现了。”傅止宜往前走,坐到了沙发上,背对着傅柳。“我爸最近突然想管了。”不是最近发现了,而是突然想管了,一点细微的不同,说明傅江早就知道。也说明,傅止宜也早就知道。钱盛美自以为高明的做法,实际傅江打一开始就清楚得很。只不过他不爱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为什么突然想管了呢。这当然是因为——“你妈妈想跑你知道吗?”傅止宜撑住下巴,淡淡的说。背后的沉默几秒说:“……不意外。”不知道,但是不意外。钱盛美一直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这么多年愿意守在傅家也只是因为她付出的东西没拿到等价的回报。说明白了就是,她没拿到钱。撑住下巴的手往下放,轻皱起的眉头显出一点烦躁。傅止宜不信傅柳听不出自己的意思,但她在装不懂,偏偏不接自己的话。她索性自己说出了口:“她不带你走?”傅柳笑了下,从化妆镜边的凳子上站起来。缓步朝傅止宜靠近。不紧不慢地讲话:“她走得了吗?”她自己都走不了,还谈什么带上傅柳。“走得了,”傅止宜淡声说,“只要她想走就走得了。”傅柳怔了下,差点以为是傅江那人同意的,但在看到女生挺直的背脊的下一秒,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嘴角的笑意浅了许多。“你要帮她?为什么?”傅止宜从沙发上侧过身子看她:“我一直都不喜欢她,她离开了正合我意。”傅柳扯了下唇角,眼眸微深:“你现在说话也喜欢拐弯抹角了。”“我一直都这样,你忘了吗,很多东西都是我教给你的。”女生看过去,“只不过现在,又被我拿了回来。”“……哈。”傅柳笑,“是啊,你不说,我还真的……差点忘了。”谁都不直说,谁都要拐弯抹角。一番话说下来,尽是些无用的东西。
傅止宜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告诉她:“四百万,我给你们四百万,你和钱盛美一起离开这里。”傅柳盯着她的脸,眸光闪烁:“为什么要离开?”女生没有回答这句话,自顾自试图说服她:“四百万,够你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只要钱盛美不贪心,安于普通人的生活,这笔钱甚至够她下半辈子了。“哈——”傅柳突然笑起来,像是听到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几乎笑到失声。“四百万……这四百万甚至抵不过我这两年为傅家做出的贡献。”“我知道四百万不够,”傅止宜说,“所以给一张卡号给我,我会每月给你……你们打钱过去。”傅柳脸上的笑宛如褪色般迅速消退。她抬脚朝傅止宜靠近,缓慢而低沉地说话:“你这算是什么?施舍吗?还是打发?觉得我可怜,还是不想看到我?”“钱盛美爱钱,这不代表我也爱。”“用钱,傅止宜,你真会羞辱人。”傅止宜皱眉:“我……”她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走,”女人俯下身,手掌按在沙发上,眸色深沉,“鸣羽对我很好,我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安排妥当,不用我自己算计钱财,他会给我的。”“这样不缺钱也不缺爱的日子,我为什么要舍弃?”傅止宜手指蜷缩起来,用力到攥得掌心生疼。“你不是一直想读法吗,我在国外替你联系……”“不必,”傅柳直起身,淡声说,“鸣羽给了我一些资料,我打算自己考。还有,我不想出国。”女人说完这些便转身往外走。傅止宜死死攥住掌心,问她:“你是在恨我吗?”“恨?”女人的脚步一顿,缓缓摇了摇头,“最该恨的人不是我。你都不恨,我怎么可能会恨。”“两年前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你没有把我拆穿,没有把我送进监狱断了我的学法的路,就凭这个我也不可能恨你。”“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傅止宜抿住唇,“你难道真的爱上他了吗?”“……至少他爱我,不是吗?”傅柳轻声道:“傅止宜,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请像我一样,别再管我了。”“我们扯不平的,所以不如就这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掌心疼到麻木,傅止宜轻轻嗯了一声。“但我还是会帮钱盛美离开的。”“我讨厌她。”傅柳笑笑:“嗯,我也讨厌她。”月色如水般清淡,照不进浓烈似酒的宴会厅。沿着台阶往下走,傅止宜回到了傅江身边,无比自然地搭上他的臂弯,融入这场充满虚伪和利益的交际之中。有人问:“侄女去哪儿玩去了。”闻言,傅江半开玩笑地说:“估计捣乱去了吧。”眼眸却凝视观察着她的表情。傅止宜扬起恰到好处地笑,撒着调解氛围的娇:“哪有,不过去找好久没见的姐姐聊了会儿天,难道还不允许姐妹说点悄悄话嘛。”看不出半点不对。傅江移开眼,跟着周围人笑了几声,适时调走了话题。在这场看似平淡无风的激烈交战中,所有人都藏着心事。只需要一点火花,便能轰一声,将平静的表面炸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