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变着法儿骂我爱多管闲事吧。”他苦笑,“但我是真心的。”
“打抱不平是真心的,道歉也是真心的。”他冲着那人后脑勺认真地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倪诤始终没有应声,蓝焉只好试探地迈上前:“我说我是真心的。”
“知道了。”倪诤说。
蓝焉盯着他干净的后颈,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他其实不是嘴笨的类型,虽然谈不上能言善辩,但很少会遇上冷场。倪诤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一种具像化的焦虑包裹,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这人能回应自己。
“要我帮你摆吗?”
“不用。”
又这样。
蓝焉没了辙,只好没话找话:“把这些弄完你准备干什么呢?”
“睡觉。”倪诤说,“你早点走吧。”
“我不要。”蓝焉立刻道,“我就在这儿。”
“我同意了么?”倪诤把最后一盒磁带摆好,“蓝焉,你怎么总这么没有分寸感?”
他回忆这几天时,总觉得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们的距离拉近得太快,而这都要“归功”于蓝焉的……不按常理出牌。毕竟没有哪个人会在见第一面时就邀请人家共享一张病床。
这话并不温柔,蓝焉下意识委屈起来,想辩解,又怕倪诤讲些更重的话。最后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心里却盼着那人再说点什么,他受不了沉默横亘他们之间太久,那让他喘不上气。
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他悄悄抱怨。
倪诤说完这话便把他当透明人,自顾自地做起事来。蓝焉看着他把柜台收拾了,把地扫了,把空纸箱压扁整整齐齐堆到角落,把门口的花搬进店里,最后关好大门。
果然厚脸皮有好处啊。蓝焉心想,自己还是没被强行撵走。
期间还来过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买cd,都很喜欢倪诤的样子,挑完东西付完钱也迟迟不走,围在柜台边说说笑笑。
蓝焉在一边默默听着,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杵在这干什么呢?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店里的摆设。他在心里挖苦着自己,突然就很想缩到非常非常小,小到所有人看不见为止。
“我昨天晚上也来过,但店关着。”有女孩说,“最近很忙吗阿诤哥哥?”
“嗯。”倪诤忽然扬起下巴点了点角落里的蓝焉,漫不经心道,“找他去了。”
蓝焉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开始默念道,别缩小了,变大!
女孩子们朝他看了过来,蓝焉掩饰不住那份欣喜神情,对她们笑了笑,颇有种“对的他就是来找我了”的姿态。
倪诤关好门,绕去了楼梯后。蓝焉正想着这人去做什么了,见他从楼梯扶手边探出头:“过来。”
蓝焉走过去一看,原来楼梯下面的小空间别有洞天。倪诤在这里铺了一小块厚地毯,旁边是一张支起来的折叠小桌子,还有一台cd机。
“烦的时候我就半夜在这坐一会儿。”倪诤把灯给关了,在那块毯子上坐下来,背抵着墙,头也靠上去,是一个舒适的姿势。
蓝焉在黑暗中适应了会儿,模模糊糊看到那人的身体轮廓。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近,见倪诤并无排斥的样子,于是也摸索着慢慢坐下。
他把腿盘起来,发觉两人贴得很近,自己的膝盖碰到了倪诤的腿。
他悄悄地挪开了些。
“有什么想听的歌吗?”倪诤问他。
蓝焉胡乱地摇头,想起倪诤看不见,又闷闷出声道:“没有。”
他心里正乱着。倪诤说,烦的时候会在这儿坐,是自己把他……惹烦了吗。
他似乎也能看见,许多个深夜倪诤等着妹妹睡着后,把自己藏在楼梯下的逼仄空间。那时候,倪诤都会想些什么呢。
“那就还是老样子。”倪诤往前探,摸黑去开cd机。
里面大概原本就放着倪诤说的“老样子”,于是一按开关键,音乐就传出来。
“沼泽的同名专。”倪诤轻轻说,“我很喜欢。”
蓝焉安静了几秒,在前奏声里突兀开口:“对不起。”
“你在因为我烦吗。”他往倪诤那靠了靠,用接近气声的音量说,“我最怕这样了,早知道该让你骂我一顿。”
又不骂人,又不赶人,还带他听歌。总有种即使道了歉,却仍感到惴惴不安的忐忑。这简直是种刑罚。像软绵绵的刀,一下一下往骨头上刮,说不上疼,但难耐。
“你每天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蓝焉听见倪诤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别说话,陪我坐一会儿。”
怎么又笑起来了?在笑什么啊!
他闭了嘴,暗自恼了一阵,却逐渐安心下来。看起来,那人已经没有在生自己的气了。
两个人在静悄悄的黑暗里分享了几首歌,蓝焉有点坐不住了,忍不住又挑起话题:“沈寺说你很小就会写诗。”
“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