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什么？”
宝嘉点点头：“是啊，违拗天意，违拗皇权，自然要付出代价，但……最大的代价不就是死吗？”
看了几页，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咔哒声，一抬起头，见是上房房门被人从里推开，一道乌发披散的身影走了出来。
宝嘉说到这里也停顿了许久，像在酝
偏是这临别夜，偏是有情人的佳节，偏是一盏失信的红灯笼。
李答风眯起眼看着她。
“李答风，你梦见过纸鸢吗？”
他没想错的话，她应该在看那盏红灯笼。那盏他方才来到这间驿站时，也看出神过的红灯笼。
李答风将神思从回忆里抽离，视线也落回到眼前。
李答风低下头去，从一个时辰前便停在那里的书页继续往下看。
宝嘉听见脚步声，抬眼朝他看来，眼看着他慢慢走近，却没有说话。
“他们会说——那我今天就隻说让公主高兴的话。”
有七年多没见过她乌发披散，随意拢衣的模样了。
看一桶桶沐浴用的热水往里送。
她说这样不好吗？他说不好。
李答风望着远处那盏红灯笼，继续慢慢地说：“收到公主来信的时候，家里没有红灯笼，只有黄灯笼。”
他看着她云鬟雾鬓，娇艳面庞的模样，实在不可违心，只能说——不好。
长夜漫漫，时不时有风拂过，沙沙吹动书卷的页尾，李答风手握书脊，每次风起便抬头朝上房看去一眼。
李答风目光轻轻一闪。
“如果公主睡不着，我可以陪公主聊会儿天。”
当年他去她宫里，她有时午睡起来懒得梳妆，便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李答风可能知道她在看什么。
他身为外男，又是臣子，自然不宜见公主这般闺中模样，便与她说，等婢女伺候公主梳妆好，微臣再进来。
忽然听见她唤他全名，李答风稍稍一滞，摇了摇头。
看谷雨阖上窗子，屋里一多半烛火熄灭，整间上房陷入寂静的沉睡。
李答风一动不动望着宝嘉，直到凉风拂过，吹起她乌发，看见她拢了拢披氅。
李答风凝望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若一生都没去过最高的地方感受过那里的风，做什么纸鸢呢？我就要去风最大最急的地方，痛痛快快能飞多久是多久，这样，线断的那一刻也畅快淋漓。”
他合拢书，回头拎起一隻袖炉，用指腹试了试温，起身走了出去。
李答风偏头看向她。
“下狱以后听说公主为我跪了三天三夜，丢了半条性命，我在想，这世上是不是有两样东西是不可违拗的。”
“聊什么？我与李先生近来聊天，好像没有一次愉快收场吧。”
宝嘉眼睫一颤，轻轻眨了眨眼。
李答风走到她跟前，将袖炉递给她，也没开口说什么。
李答风一眼认出了人，握在书脊上的手微微收紧，却看宝嘉只是拢着披氅坐在了廊下，并没有朝他这里来的意思。
看屋里的人好的花灯挂起来。
她又仔细追问，是不好看，还是不好？
“当时皇后对我父亲施压，要我与公主断绝来往，我被父亲禁足在府，没法上街，找了些料子拚拚凑凑，才做成了一盏红灯笼。”
宝嘉慢慢直起了身子。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笑起来说，那就不梳妆了。
李答风脚下顿了片刻，转头独自走进偏房，点亮灯烛，坐在窗前可以看到整间院子的位子，拿了卷医书打发时辰。
“我梦见过，梦见自己有一天变成了一隻纸鸢，和很多纸鸢一起，所有的纸鸢都知道，越往高处飞，风就越大，线就越容易断，所以旁的纸鸢一看风急了，便会小心翼翼收线飞低一些，可我却觉得，纸鸢就是为风而生的。”
廊灯下，宝嘉的脸一半被朦胧的微光照亮，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安安静静坐着，正仰头望着驿站正门的方向。
宝嘉接过袖炉捧在手里，暖了会儿手，见他还干站在一旁，掀眼道：“还有事？”
“那我陪公主坐会儿吧。”李答风在宝嘉身边坐下来。
“一样是天意，一样是皇权，家里没有红灯笼，我却偏做了一盏，这是违拗天意，皇后要我与公主断绝来往，我却与公主私相授受，这是违拗皇权。违拗了，便要付出代价。”
花灯，两人有说有笑，皆是看也没往外看一眼。
李答风看了她一会儿，将视线从她脸上移了开去。
“不是说如果有命回来就入公主府吗？有空先学学怎么当门客吧。”宝嘉瞟他一眼。
“哪两样？”
“知道如果换作我的门客，这时候会说什么吗？”
宝嘉跟着移开了眼，扫兴地靠上廊柱，正心想着果真还是孺子不可教，忽然听见李答风开口：“当年我对公主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