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奚的神态很安静,手指也很修长漂亮,像个优雅的钢琴演奏家,但鲜血狰狞地破坏了这宁静的美感。
他左侧的灰毛衣干干净净。右边则从面颊以下都是斑驳的血迹…
——就像半身恶魔、半身佛陀。
钟力的尸体被陈老带了出去。顾临奚对周边一切毫无反应,只是垂着眸,拿着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指上溅到的污血。
他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
互探情史
出了这事后大家也没心思继续加班了,顾临奚将显眼的血迹处理好,扔了毛衣直接去边上专卖店买了件新的。
于是,他面上看起来已恢复如常,开车送方恒安回家。
一段沉默后,方恒安说:“你有没有觉得那段钟玲玲被猥亵的录像带传开得很蹊跷,王辉还要用录像带威胁钟力,钟力之前也是服软的,王辉没道理忽然传开。传播录像其实只对一个人有好处。”
——就是导演。
“钟力真的毫无怀疑吗?”顾临奚笑了。
如果钟力真的像口头上对雪山和导演那么忠诚,最后何必又说出那些雪山的隐秘?
笑完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他显得格外沉默。
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问方恒安:“钟力死了,他身上背的案子会怎么样?”
“刑事诉讼法规定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死亡的不追究刑事责任,已经追究的,应当撤销案件,或者不起诉,或者终止审理,或者宣告无罪。”
“也挺好。”顾临奚习惯性笑了下:“如果案子就这么结了,关于钟玲玲的细节就不用多说了。”
性和暴力是舆论和媒体最爱的东西,就像闻到腥的豺狼。如果他们知道玲玲背后这段情色不堪的往事,是同情多,还是用下流的语调议论更多呢?
这女孩活着命如草芥,被自己亲生母亲当作污点,死了难道要因此名留青史,列入什么“十大色情案件”?
这可能是钟力作为父亲最后能给的温暖了。
回去以后顾临奚就去了浴室,出来闻到一阵菜香,这才意识到两人都还没吃晚饭。
方恒安正把最后一道番茄汤端上桌。看来他伤势稍好,就不愿意像不会做饭的顾教授一样将就吃饺子了。
顾临奚让伤员做饭也不心虚,大方地拖出椅子坐下,笑道:“方老师把我带回来可算亏了,只能起个车夫的用处,说来以后通勤还是我占了蹭车的便宜。饭还得自己再多做一人份。”
方恒安将筷子递给他,淡淡地说:“累就不要笑了。”
顾临奚怔了怔,笑容略淡了些,但还是挂在脸上,好像画上去似的。
默默吃了会菜,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不太喜欢血沾在身上。”
方恒安的筷子停了下,露出一个复杂微妙的表情,抬手指了指。
顾临奚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脖子上还没取的绷带,失笑道:“那时候是沾的自己的血,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别人的血是血,自己的血是颜料果汁?”
顾临奚没有接这句话,他正在慢条斯理得把小排切成块,又舀了碗番茄汤。
他的勺子在自己那碗粉色的汤里无意识地搅动着…久到常人可能会觉得他不想回答。
但是方恒安不是常人,他既没有催促,也没有放弃。
餐桌上弥漫着一种让人舒适的安静,让人觉得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但又随时可以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奚喝了口汤,放下了筷子:“嗯,如果你不怕吃饭的时候聊这些倒胃口的话其实我可以说说。”
方恒安表示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胃口,请自便。
“血ye在人类思辨史上一直是一种很特殊的东西。”
“宗教上来说,佛教觉得血ye中藏有三魂,而《圣经》里也多次提到’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因此可以通过血ye赎罪。文艺小说里的吸血鬼以血为食可能和这个背景有点关系。”
可能是之前多年教书的习惯,他讲述事情不会直接灌输自己的观点,而是给出一些信息,让听到的人可以不被影响地独立思考。
“在17世纪哈维发表《心血运动论》之前,哲学界也主张医哲不分家,把血ye视作灵魂寄托的一个载体。”
“哈维是首个通过实验发现血ye循环理论医学家。基于他的理论,笛卡尔才提出了著名的“二元论”,即rou体的归rou体,灵魂的归灵魂。”
“他们认为,心血管系统的循环,乃至整个人体的运行可以跟机器的运行一样,与心智和灵魂统统无关。”
“而拉美特利…我指的是那位真正的哲学家,则批判地继承了笛卡尔“动物是机器”的论点,提出“人是机器”。”
“他主张用有感觉、有Jing神的、活的机器这一新概念来说明人。顺便说一句,拉美特利还认为天才人物决定社会历史的发展。”
顾临奚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