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汉不说话,只是以幽深的目光瞥了瞥身边的李妤非,然后略带警告意味地盯着罗帷芳。罗帷芳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打算说那些风流韵事了。她忖了忖,道:“大半年前,胡教授就告诉我,让我用木版水印做两张《渔庄秋霁图》,而且还嘱咐千万只能自己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什么,两张?”左汉不解。
“你忘了我之前那个猜测吗?一张给省博,一张给某老板。”李妤非撇嘴。
左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前这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但罗帷芳的话,倒是进一步印证了这个猜测。
“我虽不知为什么胡教授叮嘱我只能一个人偷偷做,但也照办了。”罗帷芳一副我只是被逼无奈才挣了大钱的样子,“你知道,木版水印是一个流水线的工作,就算勾描晕染我还行,但仅刻板这一件,就够我受的了,那可是木匠活儿。”
“可你还是完成了,而且做得很出色。”左汉道。
“胡教授给了我五十万预付款,做成之后又给了我五十万。”罗帷芳明白,警方若要查她的银行转账记录,那是分分钟的事,索性坦白,“我没有一口气挣过这么多钱,做复制品没有,自己创作更没有,所以咬咬牙就答应了。毕竟从那时算起,我还有半年多时间。”
“那你现在知道他要拿这画做什么了吗?”
“我去过省博了。”
左汉侧身对李妤非道:“发条信息给卢克,就说查查搜到的东西里除了《渔庄秋霁图》真迹外,是否还存在一幅赝品。”
李妤非点头,马上就办。
“不对啊……”李妤非发完短信才感觉矛盾,“如果真迹还在,那说明赝品已经给那位老板了。一个月过去了,真迹和赝品不可能同时在胡求之家里。”
“对……”左汉沉yin,“没事儿,等着看他们搜出什么吧。再说了,即便搜出来,他们也看不出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啦,你是专家就你行!”
“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对我们说的?”左汉再次看向罗帷芳。
“真的没有了。我直到最近发现胡教授用我的仿品替换了省博的真迹,才明白他为什么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我当时就知道他要做这事,你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呵呵,我不仅没有胆子可以给你,我也没有钱。”
罗帷芳听出左汉话里的嘲讽,羞愧地低下了头。
“最近保持电话畅通,我们可能随时找你。”李妤非冷冰冰地道。
虽然拿下了罗帷芳,但她提供的消息不过印证了之前的一些猜想,并无助于找到真画。两人虽完成了阶段性任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胡求之的葬礼非常冷清。
给他料理后事的只有他的亲弟弟和弟媳。学院领导为避风头,一个也没来。
书画圈里大量购入胡求之画作、平日与其称兄道弟的藏家也一个没来。实际上丑闻一出,胡求之的画几乎变成废纸。投资泡汤,藏家即便要来,也是来鞭尸的。
他的女学生们就更是没一个现身。丑闻爆出后,胡教授历年招收女学生的名单被好事者挂在网上,无论她们有没有和胡求之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做到什么程度,看客们都倾向于认为这里面没一个干净女人。她们当初接近胡求之虽出于类似或不同的动机,但现在无疑都是受害者,怎么可能出现在葬礼上。
胡求之硕果仅存的三位男学生里面,前两位毕业数年,庆幸早淡了关系还来不及,绝不肯在此时露面。而还没毕业的苏涣却是来了。苏涣看上去格外憔悴,年轻的面孔被各种情绪铺满,也许有某种哀思,也许有对自己未来的忧虑,也许有不知如何正确评价导师的纠结。他不住地叹息,胡求之的亲戚见了,也是一阵阵叹息。
当然,来最多的无疑是本地记者,尤其是小报记者,甚至还有抖音网红和快手主播。
“直播葬礼,还挺别出心裁,”左汉嘟哝着,一脸嫌弃地穿过八卦人群,“想涨粉不如直播吃翔。”
卢克仿佛没听见,一脸严肃地跟在他后面。
“学长,你还是来了。”左汉站到苏涣身边。
“那不然呢?”苏涣苦笑,“我已经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如果我不来,就更冷清了。胡教授无论做人怎样,在艺术上对我还是有恩的,我也真心佩服他的造诣。我否定他的作风,更不会为他开脱,但一码归一码,他最后一程我还是要来送的。”
左汉和卢克点点头,表示理解。
世态炎凉。胡求之风光无两的时候,各路牛鬼蛇神都来攀附,想尽一切办法和他建立关系。可他甫一倒下,兄弟、学生、同事、客户都争先恐后撇清关系,诺言契约沦为废纸,两肋插刀权当放屁。但苏涣不一样,他谴责胡求之的作风,但尚存一丝感恩之心。左汉注意到,这里唯一的一个花圈也是苏涣奉上的。
胡求之的弟弟和弟媳开始给他烧纸钱。这时苏涣也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卷轴,向胡求之那巨大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