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人一定望而却步,可江泫不怕这些。他面色如常地走到黑纱之前,伸手将其揭开——
黑纱笼罩的,是一颗枯树。样式形貌同赤后荒原上一碰便朽成黑灰的枯树没有任何不同,树干之上刻着些许扭曲的文字,字形Yin邪,昭示着此树别有用途。
江泫眼帘微垂,将黑纱盖了回去,转身离开。
轻而稳的足音在殿内回荡,随着他离开,那枯树的邪气消散了一些。走出几步之后,江泫的脚步越来越慢——他猛地回身,迅速欺近了那棵枯树。
这次他攥住黑纱边缘,并非只掀开一点,而是用灵力将整片巨纱揭开。此纱巨大,被灵力一拂,在这殿中遮天蔽日。
江泫的身影被笼罩在黑纱的Yin影之下,探手拽下一枝,在看上去空荡荡的枝头摸到了一簇花。他屏息凝神,细细辨认过后,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仰望这棵巨大的枯树。
黑纱在空中飘飞一阵,正巧要落地。殿顶荧石柔和的光线铺天盖地地洒下来,江泫眼中倒映着枝杈繁复的树影,仿佛目见了其上团团紧簇、盛过流霞的红花。
是梅花。
云下千重1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怎么又走回来了?!”
宿淮双道:“闭嘴!”
殿灵委委屈屈地缩在宿淮双身后, 立刻闭嘴不叫了。
他们如今就在正殿中央,站在江泫背后,看着他揭开那片黑纱。
这是非常冒险的举动, 神殿之主可以在九州的任何地方自由活动,唯独在自己的神殿之中束手束脚、举步维艰。若随意行动, 很容易引发一些难以收场的意外。
宿淮双不想在道侣面前暴露身份, 江泫进赤后多久,他就在神殿之中藏了多久。既然要费心藏匿, 就不能再靠近对方、不能同对方交流,甚至连视线都要收敛。
这约莫比曾经在神境枯守的那些时光还要煎熬, 殿灵心中一直战战兢兢, 生怕宿淮双憋过头了, 哪天憋出什么问题;憋了这许久, 今日也终于憋不住了,亦步亦趋地跟着道侣走了一段,停在这棵梅花树旁。
原以为江泫只是去看看,殿灵没多想。谁知他脚步毫不迟疑, 显然就是冲着那棵树去的,殿灵大惊失色,绕着那棵树疯狂洒邪气,企图以此将人吓退。可它低估了江泫的承受能力, 这么点邪气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靠近以后,抬手就揭。
这给殿灵吓得六神无主,情急之下用上了它蹩脚的幻术, 一时蒙骗过去,正要松一口气, 竟见江泫又抬脚走了回来,登时震惊如五雷轰顶,还没惊叫两句,又被宿淮双呵止了。
宿淮双一斥它,它就不敢再叫,缩手缩脚地站在宿淮双身后,心中有点委屈。
一边委屈,一边着急,努力转动不怎么好使的脑子,试图想出点什么能掩饰过去的方法;黑衣青年站在前方,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江泫要抬手去拽树枝了。宿淮双只是看着。
江泫拽下树枝,摸到上头的花。他一定能辨认出枝头开的是什么,可宿淮双仍然只是看着。
他就这么站在江泫的背后,身躯僵得像是一座石雕。殿灵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忽然发现宿淮双负在背后的手攥得极紧,正在微微发抖。
江泫向后退、抬眼打量光秃秃的树枝,他便也跟着后退,好像不太敢看对方的神情。
它又被宿淮双的反应吓了一跳,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弱声弱气地道:“宿君,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吧。”
“他看起来脾气很好,应该能接受的。就算不能接受,宿君您用……呃、用爱感化劝说一下,应当也是可以的。再说,看尽自己的道侣变得更强更好,谁都会开心的吧……?”
宿淮双的指节微微一抽。他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双从血海之中捞出来似的深红眼睛。他背对着梅树,荧石的光芒洒下,在他身下的地面上拉出巨大的、恐怖的黑影。
“开心……?”青年慢慢重复道,“看见我这副样子后?”
殿灵困惑地看着他的脸,道:“这样好看极了。一位威风凛凛的神就该长这个样子呢!”
宿淮双伸手遮住耳边细密的黑羽。恰逢江泫转身离开,漆黑的衣袍在身侧轻盈地一掠。
余光瞥见,他条件反射想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
青年在原地怔住,赤红的眼瞳之中映着江泫的背影。
坚决平稳,毫不留情。宿淮双沉默目送,直到江泫的身影消失在神殿之外的走廊中。
殿灵这才察觉到不对,慌慌张张地圆道:“其实也没什么啦!!九州到处都有梅花,赤后长出来一株也不、不奇怪吧?落殿仪式也不用宿君出面,等到仪式结束了,您就去找他……”它的声音慢慢弱下来,想了想,开始生疏地扯开话题。
“宿君,江氏那几位族老已经按照您的嘱咐送回去了。但是小花想做坏事……您不管管他吗?”
宿淮双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真因它那句“赤后长出梅花也不奇怪”宽慰些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