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知道,便明白哀家在担心什么,”太后睁开眼,艰涩地说,“你是皇帝,是天子,你喜欢哪个男子、要宠幸谁,都无所谓,朝廷上下更是无人敢指摘。”
她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可玉奴不是啊!玉奴同你毫无血缘关系,如今他因你被封为郡王已然惹的谣言四起,你若是、你若是……”
太后捂了捂胸口,眉眼带着无尽的哀伤:“那些难听的话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不能、不能再让玉奴受尽他人辱骂谴责,未来还要因为你,在史书上被后人批判。”
“哀家信命,玉奴生来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损命格的利器。”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太后的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仿佛刀尖,字字插入戚长璟的心底。
“既然母后信命,”戚长璟深深呼出一口气,“儿臣为天子,便是这天下命格最硬的人,母后为何不能信儿臣能护住玉奴,保他此生无虞?”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太后疲惫地说,“玉奴身体这样差,如何经得住你的——”
“儿臣是皇帝!”戚长璟忽然沉声道,“若天下之主都不能护玉奴一生安稳,这天下又有谁可以?”
太后哑然,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力地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戚长璟就这么平静地与太后对视。
良久,似是无奈,又或是妥协,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哀家不插手,你又如何能保证玉奴会对你、对你也动了这种心思?”太后轻声问,“哀家可不会看着你对玉奴强取豪夺,做出些……”
“儿臣绝不逼他,”戚长璟一字一句地说,“便是之后玉奴毫无心意,儿臣也不会逾矩半步。”
这下太后彻底沉默了。
戚长璟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好……”太后终于下定决心,直直地看着戚长璟,“哀家信你,倘若你未来做出些对不起玉奴的事情,哀家必然要竭力插手,绝不会再让玉奴同你在一起。”
两人无声对视,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
翌日一早,戚长璟又把睡懒觉不愿起来的时佑安唤醒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在宫里待的久,人也愈发娇养,原本没什么起床气的时佑安已经养成了一副坏脾气,但凡是有人要逼他起床,时佑安都会哼哼唧唧地又扭回去,嘴里还嘟囔着“烦人”、“走开”一系列词。
只是这幅样子落在戚长璟眼里,却不是发脾气,而是愈发可爱了。
叫时佑安早起却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单纯地担心他长时间不吃早饭伤了身罢了。
同时佑安一起用完早膳,戚长璟便在太监的服侍下穿上了外袍。
“陛下要出去?”时佑安吃了一口白粥问。
戚长璟转了转扳指,笑道:“对。”
要出去,去解决一个人。
时佑安只当戚长璟要出去处理政事,便不再多问,点点头又埋头吃起饭来。
镇抚司。
今日化雪,镇抚司更是比往日冷上许多,屋檐上的雪慢慢化成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有人拖着聂随,连着身上的衣服一起拉到厅房中间。
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聂随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地映出一道瘦高的黑影。
他缓缓睁大眼睛,忍着胸口的撕裂的疼痛,扭着身子想要行礼:“陛……下。”
戚长璟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落在聂随身上:“朕只觉得将你五马分尸,犹嫌不足,只是聂老将军于朕有功,只能留你一命,发配西北大营去罢。”
西北大营条件苦寒,环境苛刻,许多派到那里的士兵大多是戴罪之身,终身都不能归家。
只是聂随早已明白,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罪臣……谢陛下开恩。”聂随低哑着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般忽然跳出一个人的身影,“只是……陛下可否、可否容许罪臣留在京城,罪臣想寻一人……”
戚长璟忽然起身,俯身与躺在地上的聂随对视。
“朕知道你要找谁,“戚长璟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仿佛随口一说,”那位你在酒楼遇到的年轻公子,让你惦念至今,是也不是?“
聂随吞下一口血沫,哑然地问:“陛下……怎么……”
戚长璟倏地变了脸色,半撩起眼皮看着聂随:“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朕知道,你也认识——”
他站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冰凉的笑意:“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毒害的郡王殿下啊。”
聂随仿佛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大眼睛,嘶哑着嗓子问:“不可能、他不是……他明明……”
聂随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挣扎着要起身,不顾身后几个狱卒的压制,胸前受刑的伤口再次撕裂,涌出大股鲜血。
“让我见见殿下、让我见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