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侵闻言仿佛痛极一般,简直也同他一样呼吸艰难,涩声道:“……陛下。”
云晚汀再没力气出言催促,只微红着眼圈,拽拽他搁在自己身侧的手掌。
那动作甚至也无法称之为拽,只能称之为触碰。
陆长侵束手无策,只得道:“沅州刺史已带领全城百姓筑堤防洪,只是雨势未歇,尚需时日。”
云晚汀显然更焦急了些,居然想要坐起身来。
陆长侵立刻揽着他,可云晚汀却推了推他的手臂,缓缓道:“你……去一趟……”
“陛下!”他如此命若悬丝,陆长侵哪里肯,急声道,“臣走不开……命张文科去,好不好?”
云晚汀仍坚持道:“你亲自……亲自去……”
“陆将军……”云晚汀才唤一声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却还压着陆长侵的指尖试图开口。
陆长侵手忙脚乱地给他拍抚脊背,闭了闭眼,无条件顺从道:“好,好,臣亲自……亲自去,不日动身,陛下别急……”
醒转时,云晚汀茫然地仰躺着,半晌回不过神。
他知道,陆长侵此去,再归来时……只能见到,他的灵柩。
在陆长侵出发去沅州后的第七日,十七岁的云晚汀在满宫哀哭中,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记忆至此终结,此后如何他便无从知晓。
而此刻云晚汀除了震惊于自己的短寿之外,还意识到另一桩事。
假如他死前那样气息奄奄,陆长侵都不曾剥夺他过问政事的自由,那么之前……大概率也不会为太在意他的身体而架空他。
他误会陆长侵了?
云晚汀陷入严肃思考之中。
思考良久没个头绪,小猫选择秉承自己一贯作风:不思考了,先出去玩。
正好借此机会离开顾休与一小会儿,说不定能捋得更清楚。
因此午后盛尘光来喊他时,云晚汀回了声“来了”,便兴高采烈地要出去。
顾休与当即圈住他手腕道:“天这么热,还出去?”
云晚汀当下只想和他保持距离,反驳道:“山里凉快。”
顾休与立刻转换说辞:“山里冷,感冒怎么办?我昨晚泡了糯米,吃不吃汤圆?”
云晚汀:“……”
“我要出去玩啦,”小猫神情冷酷道,“不要拦着我,也不要提前来找我,玩够了我会回家吃汤圆的。”
他丢开顾休与的手,又威胁道:“如果你去山里找我回家,我再也不理你了哦。”
撂下话他便开门找盛尘光去了。
顾休与紧跟着追出去两步又生生停住,十指渐渐合拢,而后攥得死紧。
从小猫欢欢喜喜跟人跑了之后,这一个下午加晚上,顾休与将带过来的以及屋内原本的衣服、器具,能洗的、能刷的都又全部洗刷一遍,晾衣绳上挂了一排大大小小的衣服,厨房摆着一堆反光的锅碗瓢盆瓶。
云晚汀是个小洁癖,这些东西其实干净得无以复加,可顾休与近乎神经质地拿干活来麻痹自己。
有些不能水洗的,他便一件一件拿电熨斗熨烫,将并不存在的褶皱一一熨平。
做完这些,他又开始收拾屋子,扫地、拖地、擦拭门窗、家具摆设,魏家没什么积尘,都是无用功。
夏日高温干燥,拧过的衣服晒两个小时便干透了,顾休与又逐件收进来,或叠或挂地归回原来的位置。
所有能做的家务都做过一遍,月色悄然入户,映得这小套间一尘不染,简直如同手术室。
顾休与只得开电脑打算工作,然而视线在财务报表上停留半小时,他根本无法进入状态,只觉脑内剧痛,伴有嘈杂耳鸣。
“啪”一声合上屏幕,顾休与手掌贴上刚擦过三遍的地面砖,开始一个一个做俯卧撑。
许久之后方才力竭,他又拿出哑铃,试图以耗尽体力的方式逼迫自己冷静。
能做的运动都做尽,顾休与出门,携着满头满脑的热汗,走到昨儿云晚汀唱歌的树下。
外头有村民来来往往,都有意无意地朝里头瞟,似是在揣摩云晚汀今晚会不会再出来唱歌。
见顾休与过来,他们记得昨夜便是这个人立在云晚汀边上,最后还将人强制带回了。
虽说心存不满,他们却不得不含着一丝难言的畏惧,询问顾休与道:“晚汀……在不在呀?”
顾休与压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他只是游魂般到这转了一圈,不见云晚汀,又僵硬地回去。
徒留村民一头雾水地嘟囔道:“看着挺体面个人,怎么怪吓人的哦?”
顾休与立在屋中良久,蓦然听见手机振了声。
他一把拿起手机,看到绿色图标上有红圈1,连忙点开微信。
可消息并非云晚汀发来的。
其实顾休与每隔三小时便会给他设置一次强提醒,手机没有三次强振动,便不是云晚汀。
消息来自顾家的小家庭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