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到门边,明帝突然叫住了她:“凤凰儿?。”
温昭明回头?,空荡荡的?龙椅上,明帝鬓发已斑,笑容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与勉强:“朕记得你夏天时总不爱吃饭,记得让你府上的?医者开些调理的?方子,现在你比过去瘦太多了。”
温昭明眼底飞快地弥漫起一丝shi意,被她刻意压制了下去。
她年幼时性子骄矜,生?得有几分瘦弱,非Jing细饮食不吃,长?大?后已经改了大?半,没料到明帝还能记得。她笑了笑:“是?,阿父。”
出了乾清宫的?门,温昭明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走下九重丹墀,眼底尽是?冷漠。
昔日里,她也曾因为明帝的?薄情多疑而感伤。王皇后仙去之后,她对于?亲情的?渴望更胜于?以往。但或许血缘至亲,并?不一定是?最亲近的?人。父与子、君与臣的?差距,隔开的?距离岂止是?一个血脉相连可?以弥补的?。她数度黯然神伤,如今却已经可?以坦然释怀。
有些感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要?。明帝错过了他渴望亲情的?那些年,他的?冷漠早已让温昭明不再有亲近他的?欲望。
她有了宋也川。
那个无数次想要?走向她的?人。那个在寒夜里想要?为她取暖的?人。
他说殿下不必自轻,他说春山可?望。
他在冬夜里点了一盏灯,照亮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又过了月余,时间到了五月里,天气渐渐热起来。
为着能在酷暑之前把新账簿赶出来,宋也川在户部衙门里一连宿了七八日。和?他一起看账簿的?,大?都是?与他年纪相仿,或是?略大?一些的?芝麻官。初时大?家都有些拘束,但时日长?了,大?家也都渐渐熟络了。
一开始,那四五个郎君是?不愿意和?宋也川说话的?,哪怕到了吃饭的?时候,也是?他们四五人坐在一起。黄昏后的?官膳是?需要?每日去光禄寺领的?,他们五个人每日值班,轮流去拿,只有宋也川日日自己去。
谁都知道宋也川曾经是?公主的?门客,他们这些年轻士人不喜欢宋也川这样的?人。
宋也川倒是?对这样的?事很平静,见?面时总会主动问好。
这群人有傲气,却也不愿做尖刻的?人,一来二去也会同宋也川点头?致意。
后来他们发现,宋也川这个人不光脾气好,办事也十分妥帖周到。偶尔还会替他们做一些晦涩繁复没有人愿意做的?工作。大?家都是?拿俸禄做事的?人,逐渐对他也少了些敌意。
五月初三,宜阳公主亲自上书,恳请明帝将庄王温襄继嗣于?先后。
明帝允其所?请,册温襄为太子,并?从翰林院中选取三人为太子洗马,谢庸赫然在其列。
温昭明拜见?过明帝之后,在东华门处等宋也川下值。
这一日,他来得比平常要?更晚一点。
温昭明撩起车帘看去,宋也川背后是?一片灿烂如金的?残阳,而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慢得让温昭明皱起了眉头?。
宋也川走到马车边,霍逐风为他放下车凳,他上车时明显比过去慢了很多。
于?是?在他刚坐在温昭明对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的?时候,温昭明的?手就落在了他的?膝间。
宋也川还没来得及制止,温昭明就已经缓缓卷起他的?裤腿。
他的?膝上满是?淤青,显然是?在青砖地上长?跪过。
宋也川并?不习惯于?旁人面前袒露体肤,却又不愿意拒绝温昭明,他默默地垂下眼睫不去看她。
温昭明显然是?生?气了,她抬着头?盯着宋也川。
户部没有罚跪的?习惯,一来官员最常见?的?惩罚无非是?罚俸,平日里遇不到很多更重的?刑罚。二来罚跪这种事,太过于?折辱人,大?家都是?一朝为官的?臣子,轻易不会用罚跪来做体罚。
这种体现在皮rou上的?责罚,明显带有着君权王权的?威慑。
“是?温兖?”
“昭昭……”
“是?不是??”
宋也川没说话。
温昭明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膝盖,宋也川轻轻吸了一口气。
“是?因为我上的?那一篇奏疏。”温昭明仰起脸,“温兖找你麻烦了?”
温昭明说的?是?疑问句,可?语气分明很是?笃定,她本就是?机敏聪慧的?人。
宋也川轻轻去拉温昭明的?手:“本不是?很要?紧的?事,但你若想听我可?以讲给你听。只是?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今日宋也川的确遇到了温兖, 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楚王温兖确实?是在等他。温兖身边的侍卫三下五除二地摁住他,让他跪在地上。而后温兖眯着眼, 冷冷地对宋也川说:“你不要告诉本王,宜阳今日送上的奏疏,你毫不知情。”
宋也川平淡道:“什么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