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川的眼眸轻轻颤了一下?。
温昭明说的是我们?。
她说,我们?又有麻烦了。
自举家获罪的那一日起?,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他成为了被?世界抛弃的人。无数个漫漫长夜里他咬牙苦苦煎熬,在一次又一次的刑讯逼供中?,他默默忍受。
旧日亲朋好友,了解他过去的人已经全部死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孤单一人。
温昭明对他说:我们?又有麻烦了。这些明明都是他一人的麻烦,只要温昭明愿意将他献出?,她便?是继续高?坐明台的宜阳公主。
但温昭明没有。
他觉得鼻子有些酸,心?脏似乎被?一双手揉捏成了一团,而温昭明却?拉住了他的手。
公主的手这样柔软,让他不?敢回握。
“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宋也川轻轻地反问:“殿下?,为什么相?信我?殿下?可知,当年流放途中?,我写下?这本书并且交给殿下?,本就动机不?纯。”
数千条人命都是因为这本策论而起?,他心?中?那微末的不?甘让他把全部的指望放在了温昭明身上。他明知道这篇文章若被?发觉,会给温昭明带来怎样的后果,依然赌了一次。温昭明没有让他输,却?让他日日处于自责之中?。
“其实,也川从没有生出?过半分替宋家翻案的心?思。因为已经死了太多人,也川不?想让更多的士子、臣工因为替藏山Jing舍求情而死。”宋也川轻垂眼睫,“所以,这本策论请殿下?烧了吧。”
“这篇策论我读完了。”温昭明的目光轻柔,“我觉得林惊风说得很好。”
林惊风写的分明是一篇利国利民的策论,字字泣血,态度虔诚。
是明帝的刚愎自用,是阉党的狐假虎威。
温昭明知道,明帝当年对林惊风的痛下?杀手是记恨他拥护豫王。而后对于万州书院的残害,大都是阉党的推波助澜。如今明帝有心?要缓和与清流文人们?的关系,却?又不?想让人觉得他朝令夕改,所以京畿之内重新传播开?的万州书稿,这件事可大可小,本就在明帝的一念之间。
“你是藏山Jing舍的人,只怕会有人想要将你带走?盘问。”温昭明指着凳子让宋也川坐下?,“若是东厂的人带你走?,你就要吃点苦头了。若是锦衣卫,还能好些。”
“都是一样的。”宋也川的眼眸清润,他徐徐说,“锦衣卫指挥使刘瑾是个端正的人,但东厂和锦衣卫早已暗中?勾结在一起?,但是宜阳,我不?会害怕的。”
温昭明微微一愣:“这种事连我都尚且管中?窥豹,你竟然看得出??”
宋也川安静垂眸:“不?太难猜,只不?过很多人不?愿相?信。”
“好吧。”温昭明拍了拍宋也川的胳膊,“若有人审讯你,你不?要太有锋芒,也不?要硬碰硬,知道吗?”
她絮絮地嘱托着,倏尔,宋也川看着她的眼睛问:“殿下?,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我?”
他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宛若星辰般浩瀚。
灯火将二人的影子投落在墙壁上,拉的很长。
安静的夜风中?,传来秋虫偶尔的低鸣。
“若说起?来,我现在应该是认识你时间最久的人。”温昭明的目光飘向窗外,“建业四年的春天,我在报恩寺中?听你讲学。那时的你,干净又聪慧。我们?在藏山Jing舍中?攀谈,你心?中?曾有那样多的愿望。你想做治世之臣,也想为往圣继绝学,那时其实我很崇拜你。因为你可以做这样多的事,而我只能困居宫闱深处,受命运的摆布。”
她的嗓音平静却?又带着如此多的追忆:“也正是如此,我对藏山Jing舍、对林惊风都没有敌意,我觉得你们?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你把林惊风的策论交给我,我确实想过要好好保存。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在我的封邑里开?办学堂,鼓励女子向学。宋也川,我也是曾被?你的光辉照耀过的人。”
宋也川始终认为,温昭明宛若明月般的清晖曾给予他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而温昭明却?又坚定地告诉他,自己?是受他感召过的人。
她不?厌其烦想让他明白,他是这样重要的人。
宋也川还有话要说?, 却听见霍逐风的声音低沉地?透过门扉传来:“殿下,锦衣卫的人来了。”
“什?么事。”
“陛下口谕,锦衣卫指挥使刘瑾连夜提审宋也川。”
“知道?了, 让他们等我一会。”
温昭明看向宋也川鬓边垂落的头发,突然说?:“我替你绾发吧。”
幽幽的火苗跳动在宋也川的深眸之中,他缓缓点了点头。
温昭明从梳妆台前拿了一把?梳子,拆开?了宋也川的发髻。柔顺的长发披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宋也川安静的坐于灯下,宛若一幅宁静又祥和的画卷。
他头发的颜色很黑, 烛光下隐带一圈幽蓝的微光,温昭明的手指从他的